李之丰心中有点不安,连忙向赶车的下人问道:“怎么停下了?”
外面没有人回答。
好像有人在靠近。
李之丰心中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前面的车帘,便见到赶车的下人举着双手,像个木雕一样坐在马车的前座上。
而在马车前,几个不明来路的人正在靠近。
黑漆漆的洋枪已经对准了马车。
李之丰双眼流露出恐惧,下意识地就想跑,但是又想到以他的体力,根本不可能在洋枪面前跑掉,于是发挥多年的养气功夫,勉强镇定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拦住本……本人做什么?”
这时已是下午,太阳被山脉挡住,使得光线有些暗淡。
等对方走近一些之后,李之丰才看清对面为首的一个是瘦削的男人,与一个留着短发的年轻人。
扫过那一头短发,李之丰心中更为不安,连忙又说道:“要是想要银子,我可以给你们,只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狂奔十余里,终于在这儿堵住李之丰的徐真大笑道:“李大人真是糊涂,我们抓住了你,那你连人带银子,不都是我们的?”
李之丰强笑一声:“我不是什么李大人,各位……各位可能认错人了。”
“哦?你不是李大人?”徐真冷笑一声,“我们那么辛苦跑来,就是为了李大人,你要不是李大人,那我们只能把你杀了。”
李之丰老脸一僵。
……
县衙内。
见李之丰许久不露面,在场的众人有些坐不住了。
有人吵着要见李之丰,但都被官差挡住。
可是随着更多的溃兵逃回了县城,带来了更为确切的有关王福兵败的消息之后,县衙的人群便更为惶恐。
官差再也挡不住在场的乡绅,只能随着他们一起去寻找李之丰。
但是到了后堂,连厕所都搜了一遍,却怎么也找不到李之丰。
众人连忙询问急得满头大汗的官差,可是这官差也说不知道李大人去了哪里。
搜索无果之后,他们又开始找李县令的贴身下人,却一个也没有找到。
即使有人产生了李大人跑路了的想法,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最大胆的猜测是,李大人会不会遭遇到了不测。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顿时炸了锅,吵吵嚷嚷好一阵,也没有得出个结论。
这时,一个县衙的官吏站了出来,对吵嚷的众人大声说道:“大家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说不定……说不定李大人等一会儿就回来了。”
议论声变小了许多。
许多人以为这官吏知道什么消息,便都看向了这个官吏。
这官吏继续说道:“在县衙也没有什么用,大家不如先回去,等李大人回来之后,自然会和大家有个说法。”
听到那么一句话,众人均感失望,又吵嚷起来。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留在县衙的人数却在逐渐地减少。
在李大人失踪之后,待在衙门还有什么意义?
县城内的乡绅不是傻子。
目前的状况让他们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危险感。
应对危险的对策无非两种。
一是关紧门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着事情发生便是。
二是收拾一下行装,去安全的乡下,或者离开本县,去外地避祸。
大小乡绅商量一阵,大多数人准备暂时离开县城,去往安全的地方避几天。
等他们收拾好大包小包的行礼,挤到县城的大小街道上时,忽然又听到消息,说李县令和把总一起回来了!
这消息迅速扩散,不一会儿,许多乡绅便都知道了消息,一齐涌向县衙南面的那条大道上。
在这儿,他们果然看到了受伤的王把总,以及搀扶着王把总的李大人!
在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些身上带血的洋枪兵。
众人吵吵嚷嚷地又跟着李之丰来到县衙。
身为县城最有影响力的乡绅之一的夏伯安被推了出来,对李之丰道:“大人之前在县衙无故失踪,我等都十分担心,又十分疑惑,不知大人去了何处?又为何与王把总一起归来?王把总……王把总兵败的消息又是什么回事?”
他这话显然问到了大家最关心的地方。
县衙的议论声顿时变小。
所有人都在等着李之丰的回答。
令人给王福准备好了一张椅子,李之丰扶着王福坐下,不着痕迹地向身旁的一个洋枪兵瞄了一眼,才转头看向众人,神情严肃道:“根据审问,我得知那两个人的确是溃逃的逃兵,王把总也确实是遇到了麻烦。”
“而我,在得知了王把总遇到麻烦之后,就想带着人去支援王把总,没想到在半路遇到了王把总,于是我们两人便一起归来。”
他的话回答了自己失踪的问题,对于王福兵败的消息却说得很含糊。
夏伯安看了眼脸色苍白,身上带血的王福,又问道:“王把总遇到了什么麻烦?是……是兵败了么?”
李之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败了,但没有全败。”
听见这似是而非的回答,县衙内又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夏伯安摸不着头脑地问道:“请大人明示,这败了,但没全败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败了,还是没败?”
李之丰又看了一眼洋枪兵,暗暗咽了口唾沫,才说道:“王把总带兵去镇压暴民,却中了暴民和匪徒的埋伏,前面确实是败了,连王把总自己都身受重伤,正如大家所见。”
“我说没有全败的意思,是指王把总在身受重伤的情形下,奋起反击,带着身边的几个忠义士兵将敌方首脑打死,令对方溃不成军!”
他一说完话,现场哄的一声,响起一连窜对王福之忠义的赞叹声。
立下大功的王福勉强笑了笑,向众人点了点头。
夏伯安夸赞道:“王把总果然是我大清的忠勇之士!我大清有王把总这样的人,何愁不强大?”
顿了顿,他又向李之丰问道:“那些溃兵所说的又是怎么回事?”
李之丰冷哼一声:“那些溃兵遇见埋伏,一枪不放就向县城逃跑,闹得人心惶惶,真是该杀!”
“他们以为自己溃逃就代表着洋枪兵全体溃逃,殊不知王把总还在他们的身后与敌方搏命,要不是王把总英勇,哪里还有命回来?”
这种说法确实很有说服力,在场众人大多都信了,纷纷骂起了那些溃兵,又称赞起王把总的英勇。
夏伯安却迟疑着问道:“这说法怎么和大人刚才的说法不大一样,刚才大人说是那两个溃兵刻意散播谣言……”
李之丰说道:“只是为了暂时安抚大家,以免引起太大的乱子,后来……”
王福突然痛哼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李之丰顿时住嘴,对众人说道:“王把总需要尽快救治,大家都散去,以免耽搁王把总的救治时机。”
“关于事情的经过,明天我会详细地和大家说说。”
最后,他又补充道:“你们若是看见溃兵,不要听他们说什么,不要被他们吓住……让他们尽快来县衙报道,告诉他们,要是在明天傍晚之前能来县衙报告,本大人对他们既往不咎,若是藏匿不来,让他们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