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玲惊慌失措,忙否认,“不,不是。”
金文叡眉头微蹙,“墙后是三哥布下的十契杀锏,外院还有大拨护卫守着,结果要不就是被切成肉片,要不就是被抓起来送给三哥。”
这些结果都不太好,是很不好!
她一时心急,为了去救族人,根本就没有顾上自己会承担什么后果,但现在听金文叡这样细细讲来,心想定是连自己的一根骨头都保下来。
阿玲低垂着头,脸上羞愧。
知道金文叡心好,并不会因为此事害她,在金府他是除了王婆第二个待她极好的人,而且也是第一个知道自己是雪妖,却待她如常人的好人。
所以,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难以启齿的想法,
两只手攥的紧,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奴婢有不得已的苦衷要出去,二公子能帮帮我么?”
金文叡无奈摇头,“想必你也知道,你的存在于金家有益,你若要逃,实在抱歉,我帮不了。”
阿玲忙解释,“我,我不走,我是想出去救我的族人,我也知道我逃不了,所以我想出去找找,我还会回来的。”
“族人?”
“你要送信?”
阿玲跪地,将手里的信举过头顶,哀求道:“麻烦二公子将这个送到一个叫扶三手的大夫手里,他住在天青客栈。”
金文叡开始慌乱了,他拽起阿玲的胳膊,“你先起来,”见阿玲两行清泪落下,只好叹气应道:“我帮你。”
“我没有能力带你走,只能尽一些绵薄之力。”扶起阿玲,接过信后放入袖中。
“公子……数次救我,我……无以为报,我,我的血听说很有用,若公子需要——”
金文叡苦笑,轻捏了一下阿玲的鼻尖,“傻瓜,我又不是温小姐,需要这个做什么。”
顺着阿玲垂首的视线,看见她翻搅的两只手,拆掉的几个纱布又重新包扎起来,他凝眉道:“伤口是不是又复发了?”
没等阿玲反应,金文叡牵着阿玲的手就要寻个地方坐下,“来,我看看。”
“堂兄,你看,我就说吧,这对狗男女在这儿!”
一声厉喝,让阿玲急忙甩开金文叡的手,她耳朵烧的绯红,将两只手背在身后。
金焕熙睨了眼金文叡,拽过阿玲的手就走。
“你们要干什么!”
金逢生立马拦住欲冲上去的金文叡,冷笑道:“我堂兄教训自家的一条狗罢了,你自身难保还关心这些。”
与其说拽,更像是拖,阿玲那单薄瘦弱的身体被金焕熙像拎了一个物件一样从外院拖行到内院再到自己的屋舍内,围观的下人看了都不由皮肉发颤,一路过来定是刮了好几层皮。
心道此人能让表三公子如此,定是活不了了。
书房内,
金焕熙目不斜视地盯着案几后的画壁良久,就立在面前,不曾说话。
阿玲的手被金焕熙钳住,无法动弹,
屋内静的可怕,
衣裙下,血缓缓流过脚踝,她冷汗涔涔,吞了下口水,悄悄瞟了一眼那个高挑的背影,她能感觉到此人的暴虐的愤怒,但不知为何却静的出奇。
“啊——嘶——”阿玲的手被金焕熙用力握紧,紧到能听到骨头脆响。
“疼么?”
阿玲疼的几乎要晕厥过去,她脸上血色尽失,咬出几个字,“我可以忍。”
金焕熙幽暗的眸子一闪,“王婆教你的?教过什么?”
阿玲抿唇,“善恶兼容,能忍者自安。”
“先懂低头,然后才能出头。”
金焕熙静静地听完阿玲的回答,他松手,走上去,在案前坐下,
将狼毫轻蘸,“过来,”
阿玲应声上前,停于案前,立在金焕熙对面。
金焕熙铺开一张纸,递笔,启唇道:“写。”
阿玲下意识后退,又听金焕熙道:“写你的名字。”
她手指紧了又松,还是接过金焕熙的笔,抓笔写出两个大字,字因为没有练过,所以写的难看。
金焕熙扫了一眼,“我的名字。”
阿玲一滞,颤声道:“奴婢不会。”
确实不会,她知道他叫金焕熙,但并不知道焕熙是哪两个字,因为在整个府内,所有人都避讳他的本名。
金焕熙神色复杂,看不出什么意味,片刻,道:“金文叡这三个字呢。”
这个名字让阿玲心里咯噔一下,手指又捏紧的几分,酥酥麻麻的刺痛感涌起一阵恐慌。
“我让你写。”
她颤抖地写下另三个字。
刚一落笔,就见金焕熙走过来,他撑臂握住阿玲的手,将她握笔的手一抬,又落入纸上,墨色在纸上均匀晕开,逼着阿玲悬臂压腕的力道,几乎要将阿玲的手折断。
写罢,秀丽浑厚的三个字“金焕熙”跃然纸上。
背后的温热让阿玲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意思?
却听耳边湿润,“他和你说了什么?”
阿玲立马缩了出去,跪地回答:“我们只是碰巧遇到,什么都没说。”
“他让你干什么?”
阿玲不答。
“你若是再没有我想要的回答,你觉得你能活过今日么。”
这声警告让阿玲的背脊发凉,浑身止不住发抖,
她害怕,害怕极了。
但她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说,说了她,金文叡和她的族人都救不了。
地上的人仍是不说话,金焕熙脸色阴沉的有些难看,那支笔攥在手里反复蹂躏,
怎么可能什么都没说?明明他看见了那张纸信,只要她说出来,他便不会为难。
他从纸上的几个字上收回目光,阖眼片刻,“那我去找他聊。”
见金焕熙要走,阿玲忙扑过去抓住金焕熙的衣角,
“不,不!”
她爬伏在脚底,苦苦哀求,“奴婢知错,奴婢甘愿受罚。”
耻辱,悲愤通通都抛在脑后,只求得那高高在上的人物能放过他。
“你为了他愿意去死?”
“他在利用你。”
阿玲酸红的眼角溢出滚滚热泪,“不,他是好人,他不能死。”
金焕熙的衣袍又被拽了几下,脚下如此狼狈的人哭的泣不成声,他却无动于衷,
哦,明白了,不是密谋,是奸情。
本来暂时还不想对她下手,可他忽然觉得脚下这只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她的命是他的,只能由他主宰,
连自己都保不住的人,还要拿着自尊却求人,
愚蠢,荒唐,放肆,
弱者的自尊最不值钱。
金焕熙拎起阿玲,走出屋外,将她扔进了牢笼,之后又给了她一把刀。
“用你的妖术杀了它们,你才能活命。”随后上锁。
牢笼完全被用黑布遮盖,暗处有双幽绿的眼睛盯过来,不久,从缓缓走出来的是匹野狼!
在这样一个幽闭的空间里,猎物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不!公子,奴婢知错,奴婢知错!”那声音带着凄惨的哭腔,埋入风里。
“错什么?”
“……”
“王婆教你的还有一句,要能活下去才有机会出头。”在诡谲的气氛中,阴冷的话让人听了涩然发抖。
牢内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求求你,公子放了我吧,我会死的!”
金焕熙眸子轻颤,“你要记住,你并非不可替代。”
“若是你的原形露出来,照样不能活。”
金焕熙命下人拿了个凳子坐下,看不得笼中是何光景,只见偌大的牢笼被撞得发出巨响,狼嚎渐起,群起嘶吼,混杂着女子尖叫的声音,声音凄厉,听得在旁侍奉的下人胆寒。
里面是猛虎扑食般地惨寰场面,外面却是一人一壶茶,相当诡异。
金焕熙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雪妖的下场无非就是个死字,
两匹狼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死,可对于妖来说不一定,阿玲是妖,但她却不会用妖术,
是因为不敢,还是不会,
这个答案只能等到生死关头才能得出。
金逢生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金焕熙,“从金文叡衣服里翻出这个。”
金焕熙打开看,是情书。
突然,牢笼中传来骨头和生铁碰撞的声音,不知是人骨还是手骨,
金逢生心下一愣,他听出了里面阿玲的惨叫,便明了大概,
他又道:“他就说都是他的错,是他爱慕雪妖,一切跟那雪妖没关系。”
“他真这么说?”
“用火刑逼问了他一个时辰了,还在为雪妖求情。”
金焕熙眯了下眼,狠狠将手里的纸捏成一团,“跟他说,念在血亲,饶他一命,若是再跟雪妖有来往,必杀之。”
听罢,金逢生退去。
金焕熙面无表情地听着里面骇然的动静,不知过了多久,牢中的声音渐渐淡去,
他眸中的光滞在眼底,许久,彻底没了声响,他才起身,盯了牢笼片刻,似是想要透过黑纱看到些什么,不由扳指微微一握。
到底是谁死了。
他快步过去,打开牢笼一看,寒气扑鼻,野狼已经冻死在冰面上,血淋漓的阿玲双手握着结满冰霜的刀对准金焕熙,浑身颤抖,魂飞天外。
那双没有血色的眸子落下大颗冰珠,
金焕熙望着她,唇角微勾,意味不明。
侍俾忙过来瞧,见状,金焕熙立马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往阿玲头上套去,
他转身厉喝:“不准看,违者剜眼。”
侍俾吓得应声退下。
“让阿毅过来,送她去找李大夫。”
说罢,金焕熙离开。
……
几日后,
夜里,月明星稀,
阿玲坐在湖边,眺望湖心亭,面无表情。
“恨我么?”
金焕熙从后缓缓走来,阿玲好似知道是谁,她结了雾的眼波闪了几下,没有回应。
“那就记住这个恨。”
金焕熙背过手去,眼射寒星,
“明日便带你去炼血,若你扛不过去便是死,说一个心愿吧,你喜欢什么?”
语气淡定,像是不经意间随口一提,让阿玲惊诧,“什么都可以?”
金焕熙长睫向下轻轻一扫,淡淡回应,
今夜的他好似格外静默忧郁,不似平常,
眼底的柔和仿若能勾起人心底的波澜,让阿玲不自觉卸下防备,
阿玲抬头望了望天,心中气愤不散,刻意刁难,“我喜欢月亮。”
就不信,天上月,你怎么拿?
忽然只听静谧中的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