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木头托举着烈焰熊熊燃烧,从火心绕出一圈一圈的光晕,在漆黑的冷夜铺满了光热。
映在黎舟元姳二人脸上的光泽显得那般祥和,身后人影幢幢,时有凉风刮得人心颤不止。
纥骨颜熟练地将柴火一个一个叠摞好,拿了一块燃烧的柴火,往火堆里一搅,火势竟要比方才汹涌。
黎舟元姳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火堆,时而风一吹,火就朝一方倒,摇曳不停。
正在她出神之际,忽觉背后有了一股暖意覆盖。
她侧过头看,是纥骨颜将自己烤干的外衣披在了黎舟元姳的身上。
然后避开黎舟元姳的眼神,继续烤火。
她像是被重棒打愣的,两眼瞪直,心也一时好像被封堵住,说不出话来。
只见纥骨颜又将边上的柴火添进火堆,然后将围聚的柴火往中心推了推。
黎舟元姳不禁在想,眼前这臭道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明明恨极了自己,嘴里说要将自己斩于刀下,却不同于那些嫉恶如仇的修士。
说她是疯子她也不恼,说她是魔族帝姬她也认,可唯独大魔头、嗜血红尊这样响亮的名号在他口里少有听到。
和他在一处,她有时候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他口中的敌人,
所以呢?明明她都这样强大,他还时常拿寻常女子对待,
就因为她是女子吗?
可她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人会因为女子这个身份而对黎舟元姳的怨恨少一分,甚至,会更加肆无忌惮的辱骂。
他那光洁白皙的脸一如既往的死板,在熊熊火光下像一张紧绷的面皮,没有任何神情,极其冷淡。
顿了一会儿,又道:“此举谢过你兖州协助之举。”
原来是兖州那件事。
黎舟元姳不知为何听了这句话心里放心了大半,她点了点头,将后背的披风往身前收了收,
“所以你是什么人?”
纥骨颜眼底一颤,问:“何意?”
黎舟元姳:“你这般费力帮助兖州,不是为了周氏吗?”
纥骨颜淡淡道:“修仙练道之人不求出处,做善事阻恶果,能尽一份便是一份力,何谈私心……”
话还在说,黎舟元姳却听不下去了,她捂着两只耳朵心里只求不要再念经了,
是,说的对,修仙练道之人心怀的是大义,
他不过是想阻止两方交战,避免再造成北渡关的惨状,危急无辜百姓。
真是个十足的大善人啊!
黎舟元姳翻了白眼,
那他会赵氏秘术又该作何解释?
她黎舟元姳又不是傻子,想必问不出什么便没有再开口,她抻着下巴憋着嘴,一时觉得甚是无趣。
纥骨颜见黎舟元姳半天不作话了,便忍不住用余光瞟了一眼,
她眼皮直打架,昏昏欲睡,火光熏得她脸上的肉通红,
还是个贪睡的人,
纥骨颜突然想起贾府里从她口里听到的那句话:不必吃饭也可吃饭,不必睡觉也可睡觉。
真是奇怪的一句话啊,
可不知为何,他很喜欢这句话,
说来好笑,贾府内经历了那几日,他可能都有那么一瞬会忘记自己面对的是魔族帝姬,倘若她只是贾府小姐,在一方天地逐近自己的目光之外。
他自己都不敢想象,这个女子将来会惊醒满地多少鸿影。
可惜,
“你到底想要什么?”纥骨颜神情凝重,眉梢下压遮住了眼底的锋芒,眼眸在漆黑的夜色里,闪出别样的色泽。
这话引得黎舟元姳颇有些兴趣,她嘴上噙着笑,“我要的东西可多了,就好比你如今面上这张脸皮。”
声音又慢慢转的娇媚挑拨,“你可听好了,你死的时候可得好好护着你这张脸,别把它毁了,若如此,勉强给你收尸,也不枉当年放你一条命。”
对于这样不正经的回答,纥骨颜虽是听了数次,已经习惯,可还是不免引起不适,
他吸了口寒气,无奈地皱了皱眉头。
他承认对于梁兖两州的战火平息,让边境百姓免受战火攻陷,大野泽回水至使渡江郡重燃希冀,黎舟元姳功不可没,某种意义上,她确实做了好事。
可她的意图动机却仅仅不止这些,他承认黎舟元姳之举令他意外,可他始终觉得他师傅有句话说的极好,
好事不在多,坏事不在少。
“你如今已是世间首屈一指,你却不仅限于此,是以你的欲望要如何才能停止?断绝杀戮。”欲望对于每个人都有,无穷无尽,可对于恶贯满盈,邪念歪道的人而言,欲望只会万劫不复,哪怕是将旁人一齐拖进炼狱,也在所不辞。
所以毁灭只会是环环相扣,永无止境。
“停止?”黎舟元姳冷哼了一声,满是轻蔑。
“断绝杀戮你们就可以放了我吗?”黎舟元姳反问,
纥骨颜沉默不语。
很显然,当然不会。
“你可以区区二十载练就一身通天元力,也可以在之后几十载继续修仙练道,你有欲望,世人皆有欲望,我,为何就不可以?”
“你们这群道士把这个归于妄念,”说到这黎舟元姳不禁冷笑。
所谓妄念,痴心妄想的念想。
她以这个词讽刺道:“我的妄念不多,只求世上无阻我辱我之人,只求勿伤我所珍视之物,我心向自由,不局限所修之力,不困于置身之所,只要他们不停止,我的欲望便无边际。”
“我说这些,你可懂?”黎舟元姳将犀利的眸子睨过去,对纥骨颜质问道。
纥骨颜被话语间随意拿捏的力道噤了声,这是他第一次从黎舟元姳嘴里听到这样的正经话,
他还是没有任何回答,只是脸色沉了沉,眼光敛进火色里,思绪也跟着沉进去,眸中的波光静谧的似深渊里湖水。
“算了,也没指望你听明白。”黎舟元姳甩甩手,无所谓道。
“你们这群人啊,只能活个短短数十载,明白太多也没什么用。”
“这都过去几百年了,也没指望你们明白。”边说着,边伸了个懒腰,随口道。
……
一大早,天还未亮,黎舟元姳二人便朝着郑府的方向去了。
早间,林子里静谧的紧。晨光透过白皑皑的薄雾,点在泥石大道,尽显斑驳,把一切渲得朦胧而迷幻。
“啊!”
忽听林中惨叫声连连,那声音娇俏可怜,细成了游丝。
黎舟元姳和纥骨颜对了一眼,就寻着声源飞去。
鞭笞声渐显,源自林中一隅,
大道上,一辆马车停在路中间,边上是两男一女,
那女子竟几近是赤身裸体。
她未着寸缕,身上只是一张残缺的破布随意遮盖,那修长如玉杵般的腿上伤疤触目惊心,
她将身体蜷曲起来,抑制不住骨节龃龉,血肉颤抖,痉挛。抱住酥软的胸部,背后纤细的骨架显露分明,覆体的碎布欲遮未遮,体态风流。
“啊啊啊!不……不要啊!”
女子又是惨烈一叫,她声音早已沙哑失桎,眼睛红胀干涩,嘴唇惨白。
竟被凌虐成了这个样子。
男的手执长尾鞭,面上凶煞,使足了力气一挥,狠狠给了女子一鞭。
黎舟元姳看了一眼,旁边围观的男子,她迟疑了一会儿,看着面相眼熟,
九级法门里那两个找死的家伙?
“他们怎么还没死。”黎舟元姳低声骂着,拉着纥骨颜从暗处朝马车方向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