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要入秋了,
九州上下都铺了层不深不浅的寒气,可在青丘这座山界内未曾渐凉,许是灵气聚盛,四季回暖。
向南面奔流的英水急促地激石掀浪,沿河逆流而上,步行掩映于参差云层的绿荫山道中。
穿过去,忽见一片天光,面前是几个人形都排不开的偌大断层山壁,白娟似的水顺着它往底下流,当即撞了个满怀,在日光下又蒙着一层晶莹的光泽。
这便是源头了,都说英水源头是青丘灵气致盛,只需在里面泡上一泡,普通人能强身健骨,长生不老,修行者能舒开七窍,修筑慧根,直抵大能。
多少人为之慕名而来,挤破脑袋也终是未果。
想来青丘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似的地方,怎是想来便来之地,青丘早已隐匿定居上万年,若没个胆子能耐,连丝山里吐的雾气儿都难见着,就算是黎舟元姳自己也不知其踪,好在青阳姑姑当年引她前来才方能通青丘而入。
再说这英水,其实也未曾传言那般玄乎,姑姑曾与她讲过,英水不过是对灵狐有效,能净根修灵,于外人并无太大用处,顶多是个可以补伤愈病的汤池罢了。
若是真那般神奇,为何青丘不自己独享?这上万年来也没出几个响彻一方的大人物?
倘若真要说,在黎舟元姳眼里,妲己算得上一个人物,不过,于青丘而言,是名千古罪人。
黎舟元姳入了神,思绪游离了片刻,转而冷不丁笑了一下。
她想,它们种族高贵,血统纯正,是以高傲,自恃清高,她知道此乃它们青丘狐族一贯做派。
可光依赖于那盘根错节的族世厚底,守那神族的上古清誉终是不牢靠,这么些年也未曾听过有参悟世俗,仙登天神殿的。
是以要何时,青丘这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顽固思想才能转变过来。
想着,她在池边弯下身子伸出白瓷似的纤手往水里挑拨了几下,水里瞬时晕开几层碧波,只见手心延至手背环着一缕细长白烟。
那白烟周遭有些许阴暗,可当黎舟元姳一触及汤池,没出片刻,阴暗退散,白烟清亮,跟水雾似的,在手心环着,婀娜摇曳,一时竟有了灵气。
一棵偌大的流苏树下,底盘深入地下扎根的牢固,坐等树梢的问情,撑着下颚了望远处,似是在等待什么。
也不是今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直是这样的,独自坐在高端,她尽力站得高些,这样才能让等待的人极易看见自己。
这不,终是等到了。
她急忙从树梢上下来,许是一时惊愕,激动地忘了用灵力,身子圆润一滚,滑了下来。
黎舟元姳在空中拂袖,而后瀚禾果显现,
问情又惊又喜,却还是有意克制自己的情绪,拱手弯腰敬道:“问情在此谢过女帝的救助之恩,问情定永世不忘,他日若是女帝有用得到我的——”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早就听得耳根子起茧了,黎舟元姳伸手示意其莫要再说了,“不必。”
问情得应也就怯怯地闭上了嘴巴。
问情拿过瀚禾果,又滞了滞手上的动作,她转而抬眼望向黎舟元姳,欲说些什么,眼中还有丝期待。
黎舟元姳侧身过去回避问情水晶似的眼睛,惋惜道:“人,我没带回来,她……自戕了。”
这话引得眼前这个小姑娘单薄的肩膀不觉一颤,神色瞬时慌乱,六神无主起来。
她其实自己也猜得到七七八八,只不过不愿信罢了。
她搅着放于腹前蜷曲的手,由于太过用力掐出了几抹红印子,许久,都未曾给过回应。
问情背过身,日头的斜阳透过叶缝将斑驳点在那微微颤颤的影子上,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一字一句的吐出来,努力压制自己的哭腔,可是喉咙还是哽咽的藏不住声。
是啊,是她自己的抉择,是命,谁都左右不了,哪怕是超古冠今的大人物也不能把她安全带回来,又当如何呢。
滴滴滴——几滴热泪滚滚落下,落在瀚禾果上。
黎舟元姳走到问情面前,这小狐狸脸上泛红,豆大的泪珠从酸红的眼眶蹦出来,一副娇滴滴的模样。
她最是见不惯这般场景,一般的,情绪不能自抑,转而以泪掩面,自恃软肋之物便就轻易被别人剥了去。
女子本就柔弱,可偏生感性,以情动人,不必以理咄人,世人都觉此为情绪左右,多愁善感,是以总拿妇人仁义比对,可黎舟元姳倒觉得,不失为盔甲,幸而是天赐。
“我留住了她的一缕魂,若是可以,去北冥云间找魂锁,兴许还来得及。”
说着她将一只手抬起来,手指微松,一缕白烟清晰可见。
问情喜不自胜,欲开口应答,却被后面传来的老成声音喝住,她一时哽在喉咙没说出话来。
“不必。”
迎面一个老头,比那老毒物要得体多了,身子要高一截,雪白胡须留在腰间的位置,
他向黎舟元姳恭了一身,“无需再叨扰女帝了,老身拜见女帝,女帝愿倾助青丘,将偷盗的圣物归还,本就是青丘之幸,此莫大恩情,青丘定会牢记,老身定即刻上报,至于酬劳,青丘定是不会怠慢。”
黎舟元姳打量了一下,没心听这糟老头子胡诌的官话,就只是心头一热,问:“她——”
似是知道黎舟元姳要说什么,他猛地截断了话头,恭敬惕道:“此事乃我青丘家事,女帝还是莫要过多参与,于女帝于他人都是好的。”
将她这个外人撇的干干净净,生怕她沾染上一点英水里的零星子,果然还是青丘的更会故作姿态。
这无非就是明里暗里说此为自己的家事,虽说她如今于青丘有恩,但也终究是外人,还是一股令人警惕势力。
青丘感恩记德,面上自当恭敬,这于外人而言也没什么,无非是礼尚往来,
不过,若是黎舟元姳这么个魔族领头的大人物,与其有过多牵扯,那青丘隐匿世俗的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孰轻孰重,自当谨慎。
仔细听来,这话里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许是估摸出黎舟元姳好心帮助青丘是别有所图,就提前在话里竖了个屏障,若是此行不轨,青丘上下也绝不放任。
这里的戒言乘着沧桑沙哑的话说出来,多了几分柔和,柔和到不知如何驳斥,甚至他的好言相劝是有意要将她压矮一头。
想来当年青阳姑姑只身一人叛离青丘,这些老头子也没少为了头顶那块招牌对她施压。
对于魔族嘛,向来不都是避之不及的。
一群老狐狸。
黎舟元姳翻了那老头一眼,鼻腔顺着怒气发出冷哼声。
她自是懒得管,这也约莫是太看得起他们青丘自己了,不过是看在姑姑的份上,她对这里也就多了几分和气。
再说青丘值钱的东西她哪看得上,若真要说,那青丘的男狐倒是各个胜似天仙,精巧灵气,可就是骚气太盛,终究是看不上。
“注意郑氏的动作,他们已经盯上你们的宝贝喽。”
说着,黎舟元姳的目光随即落在问情手里捧着的瀚禾果上,沿之往上,白面粉团似的玲珑面哭的羞红,神伤之下还未回过神来。
只是忽的察觉黎舟元姳投来的眸光,由于太过锐利腥气,不由得吓得她一颤,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我问你,他我可杀得?”黎舟元姳斜眼睨向老头子,冷声对问情说道。
“啊……不……杀不得,他是我们掌司!”
问情顿时慌了神,她忙摇头,嘴里结舌一句话说的混乱。
老头子有些发怒,刚想开口。
须臾,只听黎舟元姳挑起一根手指,对向问情,“最后我只一个要求,她,不准死。”不紧不慢却又带着丝不可抗拒的语气。
此事瞒不住的,她心知此事已然瞒不住,那就瞒不住吧。
而后又添了句,“记住,青阳姑姑我罩着,此后,她再不与青丘有半分关系,如此,此地我也定不入半步。”
听到这话,老头子怔怔发懵,而后闪了下眼,点头应下了。
早年间,五百年前,老头子见过这位魔族女帝,那时的她尚小,瘦弱不堪,可就是那双赤眼厉害得很,只一眼见了,仿若就能把人拖入炼狱,永不得生。
世人都说她嗜血、残暴,脾性古怪,杀生就是信手拈来之事,可当她最后说的那三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来时,他忽就觉得自己方才因她随口要杀自己而生起的气有些可笑。
甚至,心生敬佩,至于敬什么,佩什么,说来好笑,他也未曾可知。
反正她比旁人厉害,也该比旁人厉害。
本就转身要走的黎舟元姳,忽的顿了顿脚,侧身还是说了句,“你可知道,你这个师父,她从未悔过。”
没有后悔什么?没有后悔做他的徒弟,应汝是未曾怪过师父,未曾怪过任何人,甚至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未曾悔过,可若是重来一次,她宁愿再也不要重来。
老头子捏住手里的白烟,心中感慨,却又不言而喻,他合上眼,没再说话。
问情踱步上前,“掌司,阿是……”
忽的,老头子睁眼,一把将其洒向天边,入了尘埃。
“掌司!”问情惊恐大叫,
只听老头子闭眼含泪,哽咽道:
“做人吧,凡人的力量……反而……是最强大的。”
……
魔宫里的折冬狱内,
时不时伴着撕心裂肺的惨叫,阵阵回声。
只有两边几盏油封闪着微弱的光.被风一吹,就灭了两盏.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
一袭红衣落在混沌中,朦胧的烟雾缠绕,她身旁是一条蜷缩而眠的巨大黑龙。
黑龙被粗实的锁链拷住,上面隐隐泛着火光,只稍微移动,就会催动阵法,经受火炼。
外面的彩练透过牢狱石窗照进来,投射到黎舟元姳的脸上,一半阴暗,她脸上俏丽至极,可眼底却有哀色。
“不夜侯,我来晚了。”
她面色木然,轻抚黑龙,目不转睛地看着它,
黑龙身子舒展,温顺的趴伏着,安然听着黎舟元姳的话。
“你在这儿也好,不受人驯化,清静。”
不夜侯是黎舟元姳的魔宠,上古神龙,黑龙,是四方神龙中的北方神龙,
性格嘛,和主人一样,暴烈好斗,善杀伐。
它被关在这,是黎舟元姳才知道的。
说是在魔宫有人激怒了它,并伤了好些人。
黎舟元姳之所以不恼,是因为关它已经是常事,不夜侯太过顽劣,除了黎舟元姳谁都不听,已然不知打死了多少魔人,吃了多少魔物。
关了放,放了关,可把魔宫里的那群人累的够呛,
也罢,黎舟元姳想着,还不如放在这,没什么人管它。
“我去了兖州,找了金书,我感觉……离找寻母亲的路程又近了一些。”
“你说,娘一定在某个地方等我,对吧。”
黑龙鼻子喷出滚烫的雾气,在黎舟元姳身上蹭了蹭,像是在安慰她。
黎舟元姳拍了下不夜侯的脑袋,“你在这好生歇着,若是有人扰你,一如既往吃了便是。”
说罢,起身出了牢狱。
刚出来,就迎面和一个人打上照面,
是一个女孩,
年纪若人界十岁左右的样子,
一根粉色发带挽起垂髫,嫩菱窄袖上衣,散花水雾绿草望仙裙,
双目却犹似一泓清水,小脸稚气却隐隐有哀怨的老成气派。
她叫花祈桃,是青阳姑姑的亲侄女,和黎舟元姳的父亲沾点关系,算得上是魔宫里的一位小姐。
她可不是狐狸,和青丘半点关系都没有,青阳姑姑的哥哥,也就是花祈桃的父亲,是同父异母。
而青阳姑姑之所以是魔狐,是因为她是魔族和青丘灵狐所生,故为魔狐。
花祈桃自在襁褓里就入了魔宫,由青阳姑姑抚养,元敕行也特别照拂她,算是他一手带大的。
魔宫里那些七嘴八舌的二货都说花祈桃也算得上是魔界的一位公主了。
黎舟元姳心里不屑,
她并非是因为嫉妒,而是她花祈桃实在是配不上,
在她看来,花祈桃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脑子就是个空壳。
走到哪里第一件事情就是哭,然后再找元敕行哭丧给别人穿小鞋,她的哭可不是一般女子的常情,而是使性子的假意,颇为烦人。
能让黎舟元姳嫌烦的女子可不多,她花祈桃算得上一个。
要花祈桃坐上魔族公主的位置,想是被人玩死了都还在阎王殿里给别人数钱。
花祈桃和黎舟元姳锐利的眼睛一对,手上端着的木盘子颤颤作响,楞在原地不敢动。
黎舟元姳瞥了一眼,木盘子上是一些吃食,应该是准备送给折冬狱里的。
她挑了下眉,
下毒?
“它皮糙肉厚,毒不死它。”
花祈桃被声音吓得浑身都成筛子,她踉跄退了好远的距离。
不夜侯就是被她送进去的,说是黑龙有怪疫,心情大爆,胡乱咬人,给她刮伤了好几层皮,
元敕行立马就命人把黎舟元姳的魔宠给关了起来,
“你还我梨苏!”
花祈桃眼眶里随着吼叫掉下大颗眼泪,
梨苏是彩凤鸟,从小陪着她,却在几年前被黎舟元姳的魔宠咬死,
她陷害不夜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只能怪你自己护不住它。”
彩凤鸟并非黎舟元姳的魔宠所杀,
那彩凤鸟是自杀,为了救当年患有热病的花祈桃,甘愿耗尽精力而死。
然后刚巧被黎舟元姳的魔宠撞见,尸体吃的骨头不剩。
所以她要澄清吗?当然没必要,
是说她魔宠没吃彩凤鸟?还是说若是彩凤鸟奄奄一息,她的魔宠就会选择不吃?
所以她照样处置了犯罪的魔宠,
但花祈桃并不认,
不认便不认吧,黎舟元姳又不在乎她的想法。
“那你呢……你不也护不住里面的大黑龙吗?”花祈桃哭的泣不成声。
这话引得黎舟元姳一顿,眼波翻涌,
继而转身,流星跨步,一把夺过花祈桃手上的盘子,
花祈桃重心不稳,狠狠摔在地上,手掌擦出血,她连连痛呼。
然后开始趴在地上大哭。
黎舟元姳将木盘摔在地上,上面的食物一同被火烧成灰烬。
她压低身子,躬下身凑在花祈桃的耳边,冷声道:“这样……不就护住了。”
“魔宫里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你还是头一个。”
然后拂袖离开。
……
正中央有个偌大的莲花池,旁边是迂回小路,小径边上聚了一群嘴巴厉害的魔人,
各个宗门都有,七嘴八舌的。
“兄弟们!女帝回宫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众人纷纷垂首叹息,
“听说女帝十年前斩下了沧浪云龙的头,取出内丹,那叫一个威武。”
听到几个敏感的字眼,“沧浪云龙?就是那个万年神者?那可是仙门里数一数二的尊者啊。”
一个魔兵不禁佩服,“女帝都破了混期四阶,如今和魔主一个等阶,还有什么拿不下?”
“我倒不认为一个女子可以攀至如此高位。”
说话的是一个三眼男子,是鄞宗魔人,他咳了几声,故弄玄虚,
“你莫不是说……”很多人也心知肚明,知道三眼男子话的意思。
“邪门功法是我门的正经功法,自然不必多说,可我总感觉,女帝的修为来的不实。”
有人应和,“确实,你看往年哪个女魔能到得了这个魔修位置?”
“一般女子气力柔和,炼悟缓慢,绝不可能比男子还快。”
“女帝近几年喜养男宠,莫不是靠吸食男人精气来提高修为?”
“故女帝的气力才这般强悍,怪不得,原是借用男子上位。”
果然啊,哪有什么厉害的人,都是另辟蹊径,走捷径嘛,在魔族一向都是再正常不过了。
“管它用了什么方法,反正变强就对了,何在乎这些,只能说女帝的方法巧妙。”
众人纷纷抱怨,“强有什么用?又不为魔族打算,魔族死活都不顾,只顾自己享乐。”
唉声四起,看来怨气不小。
因为来自鄞宗,三眼男子消息灵通,又发起一个话题,“听说女帝今日要和羽族落下婚姻誓约了。”
“我打赌,女帝绝不可能答应。”
“女帝虽行事乖张,也会听一些魔主的意思吧。”
“对啊,这么久了,若是女帝不同意,她早就拒绝了。”
“让女帝嫁人?还不如杀了我给各位助兴呢,谁都别想好过。”
不知何时,有人就铺了张桌子,就黎舟元姳成不成亲,开始下注起来,
“买定离手,童叟无欺,”
“大家可得攒着点小命下注哈,婚期几十年几百年都有可能,别活不到拿钱的时候!”
一时间,沸沸扬扬,争先恐后的开始下注。
砰!
一声巨响,
众人眼前一抹红影急速飘过,习习生风,众人匍匐的桌子应声劈开两半。
大家被强力吹得摔倒一片。
定睛看去,竟是他们的女帝。
吓得噤了声,赶紧以头抢地,
霎时间,小径一隅,死一般的沉寂。
黎舟元姳从地上捡起一把兵器,捏住剑柄,
眨眼间,浮现在三眼男子面前,用剑尖抵住他的下颚,顺势挑起来,
面无表情,淡淡道:“说说,我的消息值几个钱?”
三眼男子骇然失色,冰冷的剑刃在下巴来回磨蹭,简直就是毛骨悚然。
他干裂的嘴巴微微发抽,“我——”
话还没说完,被黎舟元姳一刀割喉。
鲜血蹦起一尺高,将地上的银子也溅了红,
众人蜷缩在地上,每个人脸上都是恐惧和后悔。
黎舟元姳丢下剑,看向众人,嘴角邪魅一笑,轻身一跃,消失在了檐角。
……
血劫殿内,
坐北朝南,精雕的祥云红油柱将整个宫殿撑的壮丽宏大,殿内也是传开鎏金似的空气。
鼎式香炉点上了静雅的沉香,白烟飘飘然的在高贵的戏台子上摇曳生姿。
可黎舟元姳却时常不在主殿,血劫殿内有四门,华岁门是她最常去的,可以说她在那处定居了。
穿过华岁门,绕过刻有百鸟朝凤浮雕的照壁,就进入了院落。
院落很大,左右两侧被房屋围绕,屋子不似平常,是高楼,层层随意叠摞,歪歪斜斜地肆意向绚色天穹伸去。
正中央有块儿巨石,那石头悬在半空,满是腥气的鲜血顺着石头上的纵横纹路流动,直至流向纹路的末端,随后落入底部的血池。
这是华岁门的往生石,令血劫殿里的罪人生不如死的地方,都说这颗石头是魔族女帝用来增长功力的,亦或是她在练的什么不为人知的邪功,但具体是什么,谁也不得知。
过了院子,往圆拱门去,周围被层层错乱的景墙包裹住,透过漏窗看过去,外面是烟雾缥缈的高耸峭壁,不远处依稀能看到云端瀑布向不知名深处扑去的景。
这里地形复杂诡秘,所以若是擅自翻越景墙而过,必定是身首异处,绝无活口。
通向大厅的只有圆拱门,圆拱门有四层,层层相叠,像树木的年轮,一圈一圈不知年岁。
一层一个季,春夏秋冬,落叶缤纷,仿若幻境。
从云霄山间飘来几片合欢花,香气渗进木窗,落在桌案一隅。
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女孩踮起脚尖使足了力气去够桌子铺开的一张纸,可是脸都憋红了也没碰到半分,她也不泄气,一直往前去够,弄得整个木桌都颤颤作响。
一个妇人走进来,“姳儿,怎么了?”
“那个……我要那个!”
妇人摇头将纸拿了起来,“这个不行,”
“你想要这个吗?小泼皮,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
“这是什么?”
“命符,圣祖后人的命符,也是你母亲的命符……”
“那……嗯……我有吗?”
“现在你还太小,不过日后……娘不愿你有。”她抚摸着小姳儿圆润的脑袋说道。
小姳儿听不出什么七拐八拐的意思,就只是盈盈笑着,讨好似的摇摆着小爪子道:“嗯……娘若不愿,我便没有。”
小姳儿盯着那张纸,听娘这么说断定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疑惑地问:“那娘整日盯着这个作甚么?”
妇人眼神迷离,语重心长道:“待姳儿再长大些,娘便告诉你。”
命符,命格符印,蚩尤后人存续上古浊气的天赋,悟身即源,与魔族混沌融汇,脉络节点集强点符,分汇于劳宫、中枢、小海、外关、命门、天柱、委中及昆仑穴位。
这些都是随自身修行逐步突破,终极大命符聚于印堂,欲念大源呈现无敌无阻状态,拥有蚩尤圣祖强大的力量。
到那时才算真正的天选圣人,凭一己之身撼动九州八荒简直是轻而易举,加之利用此等源生灭世之力解开神魔之井的封印,简直就是毁天灭地。
当年那些名门正派不就是惧怕这种力量才对黎嫣如此忌惮,甚至倾尽所有也要将其制服。
可惜当时的大命符黎嫣还未能来得及修炼,就被他们镇压,至今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