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从闻陵那里明白，此刻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原本属于闻烟的拉扯分裂感，蔓延在江北身上。
    在医院时，他是神外有名的江主任。患者莫名而来，他整个人连带着江北二字，都是患者最好的抚慰良药。
    离开医院后，他只是江北。独居在青风花园，踏出电梯无数次希望对门的烟火气能传到这里的江北。
    他想能看到那个人，再给自己做碗馄饨。只是每次，夜深人静下班后，都扑了空。
    对面的房子沉静如水，就连楼管小李每次见了江北，都要多问几句。
    转眼，就来到衡江最热的日子。
    原本的平静，被一则短视频打破了。
    被短视频平台狂推的一条热门视频。
    视频来源于一个偏僻的山村。
    因为山里一位支教老师，沉稳精准的急救一位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学生，为堵车的120车辆争取时间。
    也为这个孩子，争取到黄金抢救时间。
    监控录下的视频并非高清，可熟悉的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就是消失的闻烟。
    头发剪短，肤色也黑了些。可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状态好多了。
    这则视频被快速发酵，闻烟支教的小学校长还上了新闻。只是，当事人闻烟谢绝任何采访。
    在医院食堂吃饭的江北看着视频，不自觉的噙着笑。
    然后，这两月如牛马一般门诊又手术穿梭忙碌的江主任，当天就罕见地请了几天假。
    现身在温县，刘家沟小学。
    这个地址，江北默念了无数遍。
    一路辗转，十几个小时后，江北终于出现在视频里出现的校区。
    这会儿已是晚上九点，被整座大山呵护的村庄，陷入熟睡前的寂寥。
    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让江北知道这里是鲜活的。
    在路上他查过，这所学校是周围几个村庄集资建的，位置就在这几个村落中间。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他打算在租的车里对付一晚。
    天窗缓缓向后收拢，放平的椅背可以更方便地让他看到城市里少有的干净星空。
    深夜的星空就该这样，暗黑的无边，星闪的璀璨。
    他刚闭上眼睛，就听到越来越近的电动车的嗡嗡声响。
    细细听来，还有骑车的人欢快的哼唱。
    这声音，像她。
    等声音越来越近，江北惊喜着下车。
    “闻烟!”他激动地站在路边喊她的名字，也为这山里的良夜添了几分鲜活。
    这幽黑的路上，路边突然蹿出来一个人把路过的女孩吓了一跳。
    视力绝佳的江北在看清来人的长相后，不由得有些沮丧。
    “抱歉，我认错人了。”江北连忙道歉。
    骑车的女孩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最多也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
    “没关系。”
    听口音，江北欣喜，她不是温县本地人。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她也是来这里支教的老师。
    “你不是本地人？”他试探又笃定的问。
    “我是海城人，来这里支教的。先生你是，来找人的？”
    江北的声音没察觉的加大些，“我找闻烟。”
    “闻烟姐啊，她白天去市里学习，明天上午才回学校。”
    江北还想接着问，无奈那女孩时间比较紧。
    “先生，我得赶紧回去，李大爷还等着我到了锁门呢。”
    失礼的江北给让了路，自嘲的笑着。他人已经在这了，还担心闻烟跑了不成。
    “抱歉，还麻烦你不要告诉闻烟我来过。”
    江北的声音混合着山里的夜风，让人安心又踏实。
    这一刻，以貌取人绝不是贬义词。
    这女孩如果不是见他长相不俗，帅气又正直，不会大着胆子跟他说这多。
    “ok，是要给闻烟姐惊喜吧，我懂！姐夫，再见。”
    江北被这声姐夫叫的心底荡漾，素日里的惜字如金不着万物的江家小少爷此刻恨不得笑出声。
    电动车尾灯虚无的灯光停在五六米远的地方，又调头折返回来。
    那女孩对着他说，“你跟我走吧，山里边夜里还是不安全。我们从后门进，你的车可以停在后门那里。”
    江北还没来得及拒绝。
    “就这么定了，快走吧。再晚些，李大爷明天真的不给开小灶了。”
    江北开启的近光灯，给前面的女孩亮了一小方路。
    两人很快转到学校后门，白色的炽光灯下站着一位佝偻着腰背的老人。
    应该就是这女孩子说的李大爷。
    “陈晨老师，你可算回来了。”李大爷笑着埋怨两句，随后看到陈晨后面的车。
    陈晨停稳电动车，大拇指朝着身后指了指，“李大爷，这是找闻烟姐姐的，在前门黑灯瞎火的等着，我给带回来了。”
    李大爷眼神上下打量着走上前的江北。
    “找闻老师的？”
    江北上前，把手机里自己和闻烟的合照拿给李大爷看了看，接着乖巧的递上自己的身份证。
    “李大爷，这是我的证件。”
    李大爷晃着手电筒，眼底的猜疑消散一半，还未完全放下心来。
    “先进来吧。”
    江北道了谢，转身就看到陈晨对着他眨着眼，“李大爷对闻烟姐姐可好了，不放心也是正常的。”
    江北了然，表示自己没在意。
    许久未开的大大铁门被李大爷从里面打开，陈晨骑着电车先冲了进去，江北随后。
    借着不清明的光线，背着包下车的江北打量着四周。
    这后面是一排两层小楼，楼下的每个房间门口都挂着小小的牌子。
    应该是后勤或者教师办公室，江北猜。
    锁好门的李大爷慢慢从那过道里走出来，不紧不慢地对着他们两个说了句什么。
    江北没听明白，陈晨笑着翻译两句，“问你吃饭没有？”
    “吃过了，谢谢李大爷。”
    李大爷轻哼一声，进了一楼唯一一个亮着的房间。
    陈晨拍拍手，“走吧，我跟闻烟姐姐的房间在楼上。”
    昏黄的声控灯随着踏阶的脚步声缓缓亮起。
    “这学校环境还行，楼上这层是给我们支教的老师住的。不过这两天大家都去市里学习去了，平日里还是很热闹的。”陈晨边上楼边解释，时不时地用力拍拍手，保持光亮。
    等到闻烟住的那间房门口，陈晨喋喋不休的嘴巴才停下。
    她狡黠地冲着一直沉默的江北笑着，“你猜，闻烟姐姐会把钥匙藏在哪儿？”江北上下看了一眼，蹲下去在狭窄的门缝里，揪出短短细细的绳子带出的一把小巧的银色钥匙。
    是那种常见的，最普通的钥匙。
    陈晨吃惊地看着他，明明刚才她自己一直在往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