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挂了电话，然后提出要来见她，却甚至没有问她在哪儿。挂了电话，石子蕊却忽然笑了起来，然后毫不迟疑地回了“家里”，那个大院。
    亲戚们都在，看见石子蕊回来，也只是浅浅做了些反应。虽然不至于每个人都是爱嚼舌根的长舌妇，也并非每个人都与她有过节，但起码可以说，每个人都在疏远她。
    不让她上桌吃饭是因为家族遗留的习俗，这点家里其他许多女性成员也一样，而她们之所以不与石子蕊说话，则是因为觉得她不像自己这个世界的女人。
    加上王凯手下的收买，这个家里人的态度就变得更加难以言喻。
    差异、隔阂，让石子蕊哪儿都不属于，她已经习惯了，已经腻味了，她决定要实施报复。
    石子蕊也想好了，见到正主，就先杀一个，杀完再死。
    希望王凯真的像传闻里那么恐怖，会实行诛九族那一套。
    ......
    ......
    半小时后，街头巷尾传出嘈杂的车声、鸣笛声、叫骂声，有人粗暴地砸开院门的门闩，十几号人鱼贯而入，让众人惊愕无比，只有石子蕊神色平静，握紧手里后端缠着几层纸巾的刀片，悄然用力。
    等手下收拾完出头鸟，噤若寒蝉的时候，带头的男人环视院内一周，然后锁定了石子蕊，走到她的面前，直直盯着她，不说话，半晌后伸出了手，摊成掌，悬在她面前。
    石子蕊僵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刀片交了出去。
    那男人脸上写满阴桀，态度倒是出人意料的平和，手下搬来椅子，他就坐在石子蕊的对面，说道：“在我们这边，通常嘴上嚷嚷着要捅人的时候，都是不下手的，如果你要动手，就得让人看不出来你在准备。”
    石子蕊摇了摇头，她是个读书人，出身乡下，唯一杀过的是鸡，哪儿知道这些门门道道。她问道：“你是王凯？”
    “不是，我姓李，叫李泽，望海里不少人应该听说过我。”
    “我刚从外地回来，对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并不清楚，见谅，”石子蕊没有什么敬畏，平静地说道：“这么说起来也挺有意思，我给姓张的打电话，和我对话的人姓王，最后来找我的人却姓李。”
    望着平静的石子蕊，李泽忽然笑了笑，说道：“因为我离万康市比较近，本来十分钟就能到你这，不过花了点时间，为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我应该乐观一些，认为这真的是个礼物吗？”石子蕊说道。
    “当然可以，”李泽打了个响指，说道：“像那天送你进望海的那种司机，我们手底下有很多，可能并不直接为我做事，但他们虽说的，确实是我放出去的话，招贤纳士，求贤若渴，只要你有足够的价值，我就能帮你摆平麻烦。
    所以，这真的是个礼物。”
    紧接着，石子蕊看到两三个人抬着一个人进了院子，重重丢在她面前，被生生捆住，塞上了嘴巴，看上去非常虚弱，连扭动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待到看清那人的脸，石子蕊险些惊呼出声，因为对方是她的梦魇，几乎毁了她整个人生的任浩淼。
    她难以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艰难地说道：“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不明白，他不是你......”
    “你认为他是我们的人？”李泽讽笑着说到：“如果他是我的人，我会让他找个地方把你杀了，不会花那么多时间，吃饱了撑得似的跟踪，使些无聊的手段，以为自己可牛逼。
    要收买你，也不会只用那么点钱。”
    “那，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石子蕊说道：“你们认为我有什么价值，居然能劳您费心，这么兴师动众的。”
    “举手之劳，”李泽微笑着踢了躺在地上的男人，说道：“他和他的老板抢了本来我们要做的生意，收拾他们，算是顺道的事儿，
    而且在我看来，不管是他还是他背后的老板，都是草包，从我们这抢生意，支的摊子却这么小，这么不上台面，赚区区一个万康市的钱，真搞笑。”
    “而且，最让我觉得愤怒的是，他们居然没看出你的价值。”
    李泽停顿一下，然后说道：“看到墙上的标语了吗，如果按照我们的玩法来，我们可以把这些标语从望海推出去，推到全国，赚所有人的钱，而你，就负责给我们做背书，让那篇文章显得更真实，更有说服力。”
    石子蕊沉默了，明白自己这是无意识地驱虎吞狼，送走了狼，来了更凶猛的恶虎。
    她有良知、道德，她不愿意助纣为虐。可，无关于威胁，当石子蕊抬头环顾四周，看到那些人脸上的是畏惧、揣摩和一点点讨好时，石子蕊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以及一点异样的，快感。
    要声明的是，石子蕊以为自己此刻感受到的是什么翻身的快感，亦或是让以前瞧不起的人吃到苦头的快意，直到后来，她才意识到这快感与这些毫无价值的东西没有任何关系。
    石子蕊紧了紧衣服，鬼使神差地说道：“我不会出卖我的尊严。”
    李泽愉快地笑了起来，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像你这样的知识分子向来有自己的操守和底线，我绝对尊重这一点。
    你不需要像个妓女一样卖弄风骚，也不需要背上诈骗的名声，只需要一点点人际关系上的配合，负责与我们这些大老粗聊不来的人聊天就可以，动动笔杆子就可以。”
    ......
    那之后，石子蕊的人生观遭到了颠覆，王家确实有更加宏大，更加恐怖的玩法。
    他借着任浩淼以及背后老板刚搭起来的摊子，并未急着收割，而是来了一手……后来她才知道叫做“营销”的手段，表面化敌为友，叫上媒体，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对方手里花天价买下那保健品的配方，随后又花天价给这份配方投了保，并存入了银行里，重重设防。
    据说，要从里面拿出配方，打开金库大门，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需要银行行长本人在场。
    没有人会认为王凯是个傻子，这通操作的背后，一定意味着，那个配方确实价值千金，同时也意味着王凯马上就要赚大钱了。
    在这个世界，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起让别人知道你赚到钱，让别人相信，你即将赚到钱，要更有价值。
    分别在看到和拿到那些让人觉得不真实的巨款以后，石子蕊才终于明白，她当时所感觉到的快感，与什么报复和翻身都无关，她只是忽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她所熟知的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还有另外一种不同的规则。
    在这套规则里，她只要舍弃一些东西，就能相应的获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