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一些。”任栩突然注意到什么,朝温芃招招手。
温芃肩膀颤了颤,忐忑不安地靠近了一步。
任栩说:“再过来一些。”
温芃又靠近了一步,来到任栩的床头。
任栩坐在床上,伸了伸胳膊,指尖勉强可以够到温芃的肩膀,但够不到温芃的脑袋。
见温芃没有丝毫低头的意思,任栩索性说:“耳朵怎么了,把头发撩开。”
是的,温芃最近没理发,头发有些长了,隐隐约约遮住了耳畔。
温芃抬起手,有些犹豫,在任栩略显强势的注视下,一点点拨开了耳边的头发。
“头低一点。”任栩又说。
温芃动作迟钝地把头低了下来,然后任栩就看见了温芃耳畔后面的乌青,甚至耳根也有些裂开了,上面赫然一条深红色的裂痕。
“怎么弄的?”任栩压低了眉眼。
温芃眼神躲闪:“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任栩语调发寒:“摔跤能把耳朵摔成这样,你当我傻吗?”
甚至温芃的后脑勺那块儿也有乌青,一看就是暴力击打的痕迹,绝不是什么意外摔伤。
“谁打你了?”任栩直截了当地问。
温芃还想隐瞒:“没有。”
“不说也行。”任栩也不逼他:“我会让小聪去查。”
“不用麻烦小聪了。”温芃咬了咬唇,还是决定说实话:“就是和同学发生了点口角,已经处理完了。”
任栩追问:“什么口角?”
温芃这种软性子,绝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又能和别人发生什么口角?
“别问了好吗?”温芃眼眶有些发红,声线有些不稳,哑着嗓子说:“其实都已经过去了。”
任何学校的学生都有好有坏,温芃所在的还是一个民办二本,其中不乏一些有钱人家的子弟。
温芃平时都不敢招惹这些人,那怎能架得住别人主动来招惹他,真正动起手来,自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任栩:“行,那就不问了。”
他想,与其逼着温芃挤牙膏般地一点点跟他说,还不如直接让小聪查清楚来的方便。
“我是真的不想再念书了。”温芃发自内心地说:“就算没有发生这些,我也不想读了,哪怕你给我换了学校,我也读不下去。”
任栩睨着他:“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读书了,你要做什么?”
和对方相处这么久了,除了顺从和节省,他甚至从温芃身上找不出其他的特长来,温芃身上也没有什么突出的优点,这样的人,出了社会,又没什么竞争力,难道真的打算去餐厅端盘子吗?
“你要真不想读了,只要你父母同意,我也不强迫你。”任栩强调:“但你要想清楚以后要做什么,才能去办理退学手续。”
温芃僵立在原地。
他确实没想好以后要干什么,自己也不是一个善于做计划的人,因为人生规划是那些有选择的人才会做的事,自己从来都没得选。
“好了,没什么其他事,你先回去吧。”任栩特意说:“公交车就别坐了,我让司机送你。”
“我……”温芃动了动嘴唇,小声说:“我改天还能再来看你吗?”
任栩面无表情,语调平缓:“你自己决定就好,不用问我意见。”
他也清楚,他如果不让温芃来看他,温芃肯定会难受,所以温芃想来就来吧,只是看看他,自己又不会少块肉。
“那你……”温芃眼底的惶恐不安瞬间转变为难以遏制的欣喜,笑着说:“那你早点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等到温芃走到门边,快要拉动门把手的时候,任栩突然又出声叫住了他:“等等。”
温芃立即回过头,眼神茫然而不知所措,甚至还有些隐隐地害怕,他害怕任栩反悔了,不让他来看他了。
任栩当然不至于出尔反尔,叫住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扫了一眼自己床头柜上放的果篮:“我吃不了这么多,你把这个带回家去。”
能送到任栩病房里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差的,这果篮一看就和医院门口卖的不一样,里面的每一种水果的品相都极佳,其对应的价格也必然不低。
任栩是真的不缺水果吃,东西多了还容易放坏,就算没坏,稍微有些不新鲜就被拿出去处理掉了,不如直接送给温芃,反正他记得之前,温芃就经常悄悄从他家拿水果带回去。
“……这是你的。”温芃立即摇摇头,任栩是病人,他不能拿病人的水果。
任栩说地直白:“明天还会有人送来新的。”
温芃有些动摇了,买不买得起是一回事,任栩要把果篮送他,是另一回事。
任栩对他从不吝啬,之前房子都送过,但却从没有送过这种小东西,小东西代表细节,任栩不在乎他,所以不在乎细节。
而现在任栩愿意把果篮送给他,是不是任栩眼里已经能看见他了。
——只是看他,而不是透过他,去看那个“安安”的影子。
温芃知道,任栩同样的话不喜欢说第二遍,于是走到床头,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果篮提了起来。
份量还挺沉,一定特别贵。
他鼓起勇气说:“我下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小蛋糕。”
任栩没说话,但发觉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实在太过殷切,所以缓慢地“嗯”了一声。
温芃笑起来,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看起来特别纯真无邪。
“那你下一次尝一口好不好?”温芃真诚的眼神里,希冀映满了眼底,但又很快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事,音量一点点低下去,语气里难以避免地染上了落寞的情绪:“能不能不要像之前那样……一口不吃就扔掉……”
任栩也想起来了,之前他住在精神科的时候,温芃每天来看他,确实会给他带一小块蛋糕。
但他一次都没有尝过,因为他那时候连饭都不想吃,更别说那种甜腻的东西。
蛋糕后面去哪了,他也没在意,多半是丢了,但没想到丢的时候,可能让温芃看见了。
丝丝愧疚涌上了任栩的心田,他终归是不忍心,勉为其难地说:“带一小块就好,我就尝尝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