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湿冷的。
冰冷的。
冷的彻骨。
雨水打在身上,嘴唇冻得近乎发紫。
沈沛安动了动手指,疲惫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睫。
他看不清,眼前一片模糊,寒凉的雨水流进眼睛里。
他蓄着力,挣扎了许久,才从冰冷的地面上勉强撑起了脑袋。
天已经黑了,他不知道几点,大雨还在不断地浇灌全身,他僵硬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无力地坐在雨中反应了很久,才将自己混乱的记忆拼凑起来。
这是他家。
下午三点的时候,他看要下雨了,就到露天的阳台来收花。
阳台上放着不少盆栽,全都种着绣球,蓝色的、粉色的、紫色的……
因为任栩喜欢绣球,所以他种了一整个阳台,一直悉心呵护着。
可是任栩很少来看花,也很少来看他。
大明星总是忙的,沈沛安理解。
那是他亲手捧红的大明星。
可是大明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要下雨了,沈沛安跑到阳台上,小心翼翼地把一盆盆绣球花搬进去,搬到最后几盆的时候,他的眼前变得模糊,开始头重脚轻,于是就晕倒了。
他晕倒在自己家里,家里二楼的阳台上,从三点到天黑,无人发现。
偌大的别墅就他一个人住,周末会有阿姨过来打扫,任栩有时候晚上会过来,时间从来都不固定。
今天不是周末,任栩也没有过来。
如果不是他自己醒了,大概会在雨中被冻死。
他尝试着许久,终于强撑着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躯,艰难地走过去打开了阳台的灯。
绣球摔碎了一盆,他有些心疼。
剩下两盆没搬的绣球,花瓣都被雨点打烂了,深绿的叶子毫无生气地搭聋着。
沈沛安不忍心,还是想把它们搬进来,可是他没力气了。
他不知道他晕了多久,又淋了多久的雨,总之,他现在冷得几近窒息。
他需要温暖,洗个热水澡。
阳台到浴室,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走了五分钟,中间跌倒了两次。
浴室里,智能洗浴助手的显示屏上有显示时间,他调高温度的同时扫了一眼——二十三点十七。
哦。
原来他晕倒了八小时。
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嘴唇青紫的自己,他忍不住嘲弄地笑了笑。
真顽强,淋了八小时的雨居然还没死。
他其实也不想死,至少,他还想在死前看看任栩。
浴缸里放好了水,他脱光了湿冷的衣服,将自己的全部都浸了进去。
他汲取着浴缸里的温暖,心里卑微地想着——
真冷,如果任栩能出现抱抱他就好了。
他已经不记得任栩上次抱他是什么时候了,现如今如果他和任栩见面,只有一件事,做——爱。
其实他不喜欢做——爱,很疼。
他喜欢任栩,任栩对他就这一个爱好,所以无论多疼,他都会满足任栩。
但除了这个,他和任栩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联系了。
他喜欢任栩九年,最后也只捞了一个临时床伴的名头。
……
沈沛安从浴缸里浮起了头,通过温水浸泡和浴室的暖气,他已经没那么冷了,但心口的位置空空的,他有些想哭。
医生说他的抑郁症又加重了。
但他没什么感觉,除了一个人的时候,会更想哭之外。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落泪,从刚开始的低低抽泣,到最后的放声大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难过得想死。
医生猜测出了他的自杀倾向。
他否认掉了。
他不怕死,只不过死了之后就见不到任栩了,他舍不得……
从浴室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他裹上浴袍,穿着拖鞋,又去阳台看了看那两盆未搬进来的绣球花。
再这样淋下去,它们会死的。
地上那盆绣球花摔碎了,好像已经死了,就像他的灵魂一样。
他怔愣地站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后木讷地转过身。
不管了,都死吧。
自己也会死的。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只胖乎乎的萨摩耶听到动静,迎了上来。
这是他养的狗,是三年前任栩一时兴起送给他的。
萨摩耶叫泡芙,很胖,也很懒,成天除了吃就是睡,只有天气好的时候,才会偶尔在院子里撒个欢。
冰冷的别墅也就它一直陪着沈沛安了。
但沈沛安还是感到孤独。
想死的孤独。
察觉到自己又动了自杀的念头,他拿出了床头柜的药,吃了两粒。
医生说,药要按时吃,他的抑郁症才能好。
他知道医生是为他好,也在按时吃药,但他觉得自己好不起来了。
泡芙一直用圆滚滚的脑袋拱他的手,刚开始他不懂,后面懂了。
泡芙饿了。
为了控制体型,沈沛安每天只给泡芙喂两次狗粮,早上八点一次,下午五点一次。
下午五点的时候他晕倒了,自然也没有人给泡芙喂饭。
总不能让大型的萨摩耶一直都吃不上东西,不然它会闹的。
沈沛安去柜子里找了找,突然想起来,最后一点狗粮早上已经喂完了,他本来打算下午去买的。
都怪晕倒。
冰箱里有食材,他自己都没力气做饭吃,更别提做给狗了。
想了想,他在手机软件上找了一个跑腿,开十倍佣金,让跑腿买狗粮送来。
“爸爸有点累,你让爸爸先睡一会儿好吗?”他揉揉萨摩耶软软的头,温声道:“等狗粮到了,爸爸一定第一时间拆给你吃……”
说完,他在萨摩耶亮晶晶的大眼睛注视下,疲惫地爬上了床,深陷进被窝里。
他好像病了……
这是他意识消散的最后一个念头。
这次的病好像挺严重的……
他睡得极其不安稳,恍惚中,他感觉有人掀开了自己的被子,上了自己的床,从背后圈住他。
是任栩。
他不会忘记任栩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味,也不会忘记任栩的气息。
可是他太累了,累到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异常艰难。
他刚洗过澡,身上的皮肤很爽滑,任栩咬他的耳垂,吻他的后颈,冰凉的掌心在他腰间摩挲。
他打了个激灵。
他能感觉到任栩的欲望,他也知道任栩来找他是做什么的。
他好累,累到感觉自己似乎活不成了。
“能不能……不做?”他几不可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