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裕在老宅住的这几日,一次也没跟众人一起吃饭。
他不愿意,其他人也怕他。宁祯不提,无人说起。
盛家老宅平时各吃各的,只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大事,才凑在一起吃顿热闹饭。
宁祯这日去老夫人那里,特意扫了眼桌子上的点心盘子,看到了其中的话梅干。
她伸手拿了吃。
她一向不馋嘴,在老夫人这里很少吃东西。
她一边吃,一边和老夫人闲话,说督军叫她即将搬去督军府。
“……什么时候搬?”老夫人倒是愣了愣。
宁祯:“十月。本来说好了中秋节,不过内宅修缮出了点问题,拖延至今。”
老夫人脸色不太好:“你是老宅的人,一堆事等着你管。”
“姆妈,我是长裕的妻。没有他,我与老宅有什么关系?这一点,您必须明白。”宁祯很强势。
她气定神闲、声音笃定,像是得到了什么尚方宝剑。
老夫人这时候也发现她在吃零嘴儿。
宁祯见她端详自己,神色一紧,端起茶喝了两口:“姆妈,事情就这么说吧。我告诉您一声。
正好二弟妹回来了,我手头这些事,都可以交给她。”
老夫人沉下脸:“胡闹!且不说她才来,单说她只是次子媳妇,怎么也轮不到她管家。”
“您不放心她?”
老夫人梗住,半晌才道:“不是我不放心,管事们也不服气。”
“从前三姨太管家,管事们也没有不服气。这个位置上,摆一条狗都好用,只需要姆妈帮衬几分。”宁祯说。
老夫人:“……”
话是不错,可从宁祯口中说出来,非常膈应人。
这段日子,宁祯管理的几处井井有条。不是说她清廉无私,而是说她管辖的地方,事情办得利落。
该给好处的时候,宁祯也不手软;有油水的时候,宁祯很大方放出去。她知道,忠诚靠的是信仰或者实际利益。
管事们没什么信仰,现在是民主政府,也不指望在宁祯手下升官发财,故而只能看到“利益”。
宁祯在这方面,深得祖母真传,尺度把握得极好,老夫人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她几句。
老夫人:“再说吧。”
宁祯回去后,老夫人问身边管事的妈妈:“她是不是有孕了?”
“督军在摘玉居住了好些时候,中秋节的时候住进去的。按说没这么快。”管事妈妈说。
老夫人:“打听下宁祯最近的饮食。”
管事妈妈道是。
结果,饮食上一切如常。
如果不是宁祯故意隐瞒消息,每次饭菜照常,只是自己另开小灶,就是厨房上成了宁祯的“私属”之地,老夫人问不出实话。
管事妈妈心惊肉跳,对老夫人说:“督军没提分家,要不您还是放夫人走。她这个人,实在有点能耐。”
非要宁祯留个子嗣在老宅,恐怕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太厉害。
管事妈妈心中对宁祯,十分敬畏,很担心有一日“请神容易送神难”,只想赶紧叫她走。
偏偏老夫人一根筋。
“其他女人,长裕戒备得很。我不能等他找麻烦的时候,再想对策。有了他的子嗣,老将们也会站我这边。”老夫人道。
管事妈妈很想说,还是放掉一些吧。
大帅留下来的钱财,几辈子都花不完,不如分给两个儿子一些,自己留一些。
这样谁都会满意。
何必为了库房那些阿堵物,弄到自己这般辛劳?
总用老将压儿子,用的是大帅的余威。
大帅已经死了,余威也会慢慢耗尽。不消几年,老将们要么自己请退,要么被处理,要么臣服,换上督军自己的心腹。
到了那一日,老夫人再去哭坟,恐怕军中的劝说,又是另一番说辞,会指责老夫人为母不慈了。
管事妈妈劝了几句,根本无用,老夫人一根筋要把宁祯留住。
她开始搜肠刮肚想办法。
过了两日,老夫人叫了宁祯去,说了好些闲话。
然后,她跟宁祯说:“我要去督军府看看,你陪我去。”
宁祯总感觉自己在老宅的事情,没有做完。
她不在乎钱财,却很在乎自己的任务。她答应过盛长裕,一定要把老宅的财产数目搞清楚。
她需要契机。
她知道老夫人的打算,却装模作样:“姆妈,长裕他最近不在城里。等他回来,咱们再去。”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抬眸看向她:“称呼都变了?”
宁祯羞赧一笑:“他非要我这样叫的。”
老夫人越发笃定,宁祯是怀了。
江澜露面,宁祯坐不住了,她必须笼络住盛长裕。
怀孕是最有效的办法。
老夫人觉得宁祯无比聪明,又特别狠辣,很棘手。
“我一辈子没叫过大帅的名讳。男人浓情蜜意的时候,什么鬼话都说。你非要没大没小的,天长日久就招人烦了。”老夫人道。
宁祯:“此一时彼一时。督军的心思我能猜到一二。等他不喜欢我叫他名字的时候,我再改回来。”
老夫人怀疑宁祯在暗骂她愚蠢,又没证据。
她深吸一口气,把话题拉回来,叫宁祯陪她去督军府看看情况。
宁祯“劝了”几句,老夫人还是很坚持,她就带着她去了。
一个是老夫人、一个是督军夫人,副官处的人再没眼色,也不敢阻拦她们,客客气气请了她们进去。
老夫人一进门,就觉得陌生极了。
整个内院全部改动了。
她很生气。
她在帅府内院生活了好些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如今,连照在地上的日影都不对味了。
宁祯和盛长裕把什么都改了!
老夫人忍着脾气,一路上逛过去,时不时蹙眉。
她没有一处满意,每个地方都要挑一点错。
然后去了主楼。
进门时,老夫人差点绊一跤,身后副官上前要搀扶。
“这地方妨碍我,我从进门就气不顺。”老夫人说。
宁祯:“……”
老夫人这天回去就不太舒服;而后,陆陆续续请医吃药,一直说头疼。怎么个疼法,又讲不明白。
她病了五日,叫人去驻地把盛长裕请回来,她要交代后事。
盛长裕愣是拖了一天才回来。
好歹回来了。
也不知他舍不得母亲死,还是盼着母亲死。
老夫人在儿子跟前,涕泪横流,说自己不中用了,可她不想死。
“舍不得你们兄妹四人。你和你弟弟,都还没子嗣,我去地下见了大帅,如何交代?”老夫人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