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即将开始的大选半路夭折,几个首要人物都坐上了去往雅兹的星舰。
季岭浑浑噩噩地系好安全带,心跳狂飙到病理性的程度。
这三年里,他对很多字眼都很敏感,比如“昏迷”、“醒了”,或者偶然在一些文章节目里听见虞秋深的名字,他都会宕机一秒。
原本以为有了那么多次的脱敏过程,兴许真上了实战就不会紧张。
但显然季岭没能做到。
窗外的光景不断变幻,季淮抬手替他拉好帘子,“晕就别看外面了。”
季岭只是无措地摇头。
他这副模样显然不对劲,季淮连忙抬手把他脸拧过来。
泪痕沾满了一张白皙的脸。
这些年季淮最受不了季岭哭,从前在家里他们从没让季岭哭过,几乎当作宝贝疙瘩似的捧在手心上。
虞秋深的机甲残骸找了将近三天,耽误了太多的治疗时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能源余量撑到了开安全模式,挡住落地时爆炸的致命伤。
他浑身都是金属碎片,肋骨没几根完整的,医生说治好了也不可能再就任指挥官的职务了。
起初几个月,季岭时不时往医院跑,医生出于无菌保护原则,没让他进去,他偷偷站在病房门前看。
一看就是大半天。
每次到易感期,没有虞秋深的信息素,他要注射好几支抑制剂,却也硬生生扛过去了。
直到去年的冬天。
季岭那次易感期很平静,没有像往常一样渴望那个得不到的信息素,更没有被enigma的标记折磨得痛不欲生。
那次他却哭了,几乎是撕心裂肺,腺体也被他挠得鲜血淋漓。
如果身体都已经忘记那个人了,要用什么再坚持下去。
季淮偶尔也有些怨念,后悔让季岭和虞秋深走到那一步。
但人生似乎并不存在数学那套所谓可能性,会发生的注定是百分百,不会发生的永远是零。
没人能在这个次元里改变虞秋深和季岭的注定。
季淮无声叹喟,抚摸他的头发安慰着他,“这不是醒了吗?哭什么呢。”
季岭哽咽着,依旧摇头。
雅兹又进入了阴雨季,距离医院最近能停放机甲的地方也有两公里。
季淮刚叫了车,一回头,只见自己那便宜弟弟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雨里。
季淮:“………”
两公里不算长,季岭到医院大门外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护士们异样的眼光投向他,他也不在意,几乎是肌肉记忆爬上顶楼。
消息传得很快,季岭到的时候,房间外已经挤满了人。
有来自雅兹的民众,也有雅兹总部的人,还有从联盟过来居然比季岭还快的。
他们看见季岭阴沉沉的脸,避而不及,连忙让出一条道。
直到季岭进去“砰!”一声合上了门。
才有人小声问:“这人的脸色……不会是来刺杀虞指挥官的吧?”
-
房间里很暗,四周窗帘拉得很紧,只留了条足够透光的缝隙。
虞秋深躺在床上,边上几个护士在为他测量各项身体指标。
他眼前系着一条防光的条带,头发散在床单上,有些落在床沿还能垂下来一截。
三年。
连虞秋深的头发都这么长了。
床上的人似乎意识到有人进来了,指尖轻轻地触动了下,嗓音嘶哑,“谁……?”
季岭没说话,脚步很慢地走到病床边缘。
虞秋深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病号服,季岭知道,现在这具肉体上有数不尽的疤痕。
显示屏上的数据都很正常,除了信息素指标低了些,毕竟是刚昏迷醒来不久,需要慢慢缓和才能恢复腺体功能。
护士测量完,抬眼看见季岭:“这位先生,您要不要先去换个衣服再进来?病人身体很虚弱,容易感染外来病菌。”
季岭愣了下,下意识就要往外走。
又被床上虞秋深的一句低语拦住了脚步。
“是……岭崽吗?”
虞秋深抬起手臂,摸了两下空气,没能摸到人。
季岭又红了眼睛,扯了块干毛巾擦干净脸上的雨水,才走近了一点,把脸贴到他的指尖上。
触及的瞬间就离开了。
刚淋过雨,他的肌肤冰冷,虞秋深好久都没缓过来,只说了句,“好像瘦了,岭崽。”
季岭一下笑出声,红着眼边哽咽边骂他:“狗屁,你就摸了这么点地方,怎么摸出来瘦了的。”
虞秋深叹了叹气,“都没肉了。”
他沉默了几秒。
抬起想要扯掉眼睛上的布条,被护士拦住。
“现在不能见强光,你的眼睛恢复情况不稳定,见光可能会失明。”
这话把季岭吓得差点决定让布条成为虞秋深脸上半永久的部分。
“好吧。”虞秋深有些失落。
他看不见季岭的脸,但下意识觉得季岭在哭。
这是一只爱哭的狗崽崽,也不知道他这三年过得怎么样,不会真瘦成小流浪狗了吧?
想着,虞秋深心烦气躁的。
季岭看着床上躺不住的人,没缘由的心情好了很多。
过去的夜晚,他无数次发誓,等虞秋深醒来,一定要狠狠抽他一大嘴巴子,让他知道那种不顾一切独自去送死的行为有多恶劣。
但看见虞秋深这副病弱的模样,他心又揪着疼。
“老王八蛋。”
季岭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眼尾的泪珠。
虞秋深似乎没想到能在这种情景里解锁新称呼,愣了愣,才听见季岭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等你好了,我要堂堂正正跟你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