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淮西军的第二次背叛
作者:贪狼木   大唐气象最新章节     
    淮西军位于今河南、安徽、湖北三省交界处,是为了防止安禄山南下所设藩镇。起初辖区很大,安史之乱平定后地位渐趋下降,多数州县划归其它藩镇所有。治所位蔡州(今河南汝南),长期领有申、光、蔡、寿、安、唐六州。
    代宗宝应元年(762年),原平卢军将领李忠臣因功升任淮西节度使。李忠臣原名董秦,生于幽州,麾下将士大多来自幽州精锐边军,这让他们在位居中原腹地的淮南西道显得异常另类。
    大历十四年(779年),李忠臣族侄李希烈赶走了李忠臣抢班夺权。德宗建中年间,李希烈奉诏平定山南东道叛藩梁崇义,开始反叛朝廷,自称皇帝,建国为楚。与占据长安,建国为秦的朱泚遥相呼应。
    贞元二年(786年),李希烈死于大将陈仙奇之手,陈仙奇以淮西全境归附朝廷,并派出五千军队赴鄜州(今陕西延安富县)防秋。
    时任淮西兵马使的吴少诚是李希烈老乡,因诡诈多变、作战骁勇受到李希烈器重,统带淮西精锐骡军,在剿灭梁崇义一役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李希烈的死让他异常痛恨,悍然发动兵变杀掉陈仙奇替故主报仇,然后利用职务之便自称留后,德宗无奈之下予以认可。
    吴少诚试图恢复李希烈时期的割据状态,便在贞元三年(787年)暗中招回四千防秋兵,却被时任陕虢观察使的李泌不费吹灰之力消灭在回师途中。吴少诚被打服了,表面上向李泌致谢,内心却恨死了朝廷。
    贞元三年(787年),李泌出任宰相,吴少诚自知不敌乖乖的不敢动弹。在此期间,朝廷接连从他手中收回寿、安、唐三州。
    贞元五年(789年),李泌病故。加之朝中名将李晟、马燧、浑瑊要么故去、要么老矣,吴少诚再没了畏惧之心。
    贞元十三年(797年)十月,隐忍多年的吴少诚动用民力凿开刀沟(今河南漯河舞阳县东北),准备与汝河相连,将河水引入淮西境内。
    德宗让宦官过去劝阻,吴少诚不听。又派兵部郎中卢群前往质问,吴少诚很不服气的说:“掘开这条河流,对我镇百姓有利!”
    卢群很有智慧,并没有拿天子使臣的身份压人,而是语气平和的说:“君王有令,臣子必行。即便是有利于民,未经允准我们怎能自行决断!如果您不遵守天子命令,又怎么让下属听从您的指挥!”
    这句话让吴少诚无言以对,心服口服之下立刻叫停了这一工程。
    贞元十四年(798年)二月,淮西军改称彰义军,辖申、光、蔡三州。(注:为了前后统一,文中我们还称淮西军。)
    这纸诏令刺激到了吴少诚,他开始秣马厉兵,企图夺回原有的寿、安、唐三州。
    九月份,他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出兵攻打寿州霍山县,杀死镇遏使谢详,侵占土地五十余里,并安排兵力镇守。
    贞元十五年(799年)三月,又突然袭击唐州(今河南泌阳),杀死山南东道监军邵国朝、镇遏使张嘉瑜,掠夺了数千百姓撤军离去。
    这一行为,于吴少诚来讲是夺回故地,而对朝廷来说无异于公开叛乱。
    还不等朝廷有所反应,八月份,他趁陈许节度使曲环病故,出兵攻掠临颖县,将前来支援的三千救兵全部生擒活捉,接着又包围许州,昼夜不停的猛攻。
    多亏陈许军营田副使刘昌裔足智多谋,招募千余勇士凿开城墙发动袭击,大破淮西军。吴少诚不甘失败转攻西华,又被陈许大将孟元阳击退。
    吴少诚的猖狂行径让德宗忍无可忍,下诏剥夺吴少诚官爵,命令各道出兵征讨。
    以吴少诚的阴狠诡诈,这次进攻绝非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了较长时间的酝酿准备。他曾与位于陈许军东北方的宣武节度使(治汴州,今河南开封)刘全谅密谋,企图夹击陈许,将许州(今河南许昌)划归淮西,陈州(今河南周口淮阳区)划归宣武。
    可惜计划还未实施,刘全谅得病死了。吴少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单独采取行动。
    宣武兵马使韩弘接任节度使,为向朝廷表明立场,一上任就捕杀了还停留在汴州的数名淮西使者,并选派三千精锐,与各道大军在许州会合,共击吴少诚。吴少诚失去了唯一盟友,陷入四面受敌的不利局面。
    十月份,淮西军南边的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安黄节度使伊慎,东边的寿州刺史王宗,以及北边的陈许节度使上官涚、宣武节度使韩弘,分从各方包夹吴少诚,多次击败淮西军。
    十一月,于頔攻陷吴房(今河南遂平县城关)、朗山(今河南确山),形势一片大好。
    然而由于朝廷没有设置主帅,征讨吴少诚的各路军队缺乏统一指挥,开始时还能自发协调,时间一长出于自身利益需要各打各的,彼此之间毫无配合。而吴少诚这边却是三军听命,坚守要点伺机而动。
    十二月二十六日,各路唐军在小溵水自行溃散,丢弃的粮草、器材漫山遍野,全部被吴少诚所获。
    贞元十六年(800年)正月,恒冀、易定、陈许、河阳四军在与吴少诚作战中失利,各自撤军回返。
    吃了败仗,德宗才感到有必要参照以往做法,设一名招讨使,统一指挥征讨作战。
    这并非是德宗不知兵,而是他在平定四镇之乱、泾原兵变中吃够了主帅背叛的苦头,时任三军统帅的李怀光在长安郊外那倒戈一击,直接将德宗从奉天逼到了千里之外梁州。
    由于场景过于凶险,所以他此后再不设置最高统帅。别说是内地战场,即便是边防藩镇也都各自为战,担心那些手握兵权的武将借机叛乱。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该派谁去才合适?
    这个人既要能打,还必须忠诚、听话!德宗思来想去也没有物色到中意人选!
    这种事他不会去询问宰相、群臣,他极端不信任他们,他能信得过的,也就身旁几个宦官了!
    于是,神策军护军中尉窦文场,向德宗推荐了夏绥银宥节度使韩全义。
    当年在泾原兵变中,窦文场与霍仙鸣两人带着百余名小宦官,舍命保着德宗逃离长安,成为德宗最为宠信的权阉,德宗对他们一向言听计从。
    韩全义原为陈许兵马使,后调入神策军担任行营节度使,因溜须拍马工夫到位,受到窦文场器重,于贞元十四年(798年)升任夏绥银宥节度使。
    韩全义没什么真本领,但他麾下都虞侯高崇文却是精通兵法的难得帅才,在高崇文辅佐下他很快镇压了乱兵暴动,在夏州(今陕西靖边)站稳了脚跟,还击退了吐蕃的一次进犯。
    有了这样的战功,又有神策军履历,还是窦文场极力引荐之人,德宗自然痛快允准,诏令韩全义为蔡州四面行营招讨使,统一指挥十七道大军进讨吴少诚。
    四月份,韩全义从夏州赶赴蔡州上任。他所部将士均为边军,出于御边需要自然不可能随他前来,失去了得力部下的辅佐,他彻底沦为一个没有主见的糊涂蛋。
    每次召开作战会议,各路军中担任监军的数十名宦官挤坐在营帐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不休。与此相反,带兵打仗的将领却干坐一旁看热闹,完全插不上嘴。韩全义不知听谁的好,索性什么也不说,每次都是议而不决,会议开了等于没开!
    久拖不战之下,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士卒们长期驻扎在低洼潮湿的地方,很多人沾染上了时疾,士气极为低迷。
    五月十三日,唐军与淮西军将领吴秀、吴少阳在广利原(今河南商水县以西)对决,两军尚未接触,唐军突然崩溃,各路大军四散逃奔。淮西军乘胜掩杀,韩全义狼狈退保五楼行营。
    战端一开,一些藩镇节帅随即开启了养寇自重的模式。
    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借着征讨吴少诚的机会极力扩充军队规模,清除不听令于他的异己分子,对德宗表现的极为无礼,大有吞并汉南的志向。
    他因邓州刺史元洪与他不是一条心,便向德宗诬陷元洪贪污,德宗将元洪流放端州,派使者护送至枣阳。于頔又出兵将元洪劫走,告诉德宗对元洪判罚过重。德宗只得更改诏令,把元洪任命为吉州长史。
    这纯属是拿德宗闹着玩,根本没将他看作大唐帝王。而德宗却一味姑息,虽然知道于頔所作所为,却是一点办法没有。
    七月份,吴少诚挥师对唐军五楼行营发起进攻,唐军再次大败,韩全义趁夜逃往溵水县(今河南商水县)。
    九月十八日,吴少诚进逼溵水,在距县城数里之地扎营,韩全义率军退往陈州。
    主将无能,累死三军。宣武、河阳两军不愿再跟着韩全义挨打,私自返归本镇。只剩陈许军将领孟元阳、神策军将领苏光荣,仍留在溵水驻防。
    为了立威,韩全义将昭义将领夏侯仲宣、义成将领时昂、河阳将领权文变、河中将领郭湘等人诱骗到营中,将他们全部处死。这一做法不但没有起到震慑作用,反倒让他威信尽失。
    陈州刺史刘昌裔不放韩全义进城,站在城楼上客气的对韩全义说:“天子令您讨伐蔡州,您今天来到我这里,我实在不敢接受,请在城外设营。”
    与此同时,孟元阳率陈许军独自与淮西军作战,表现出惊人战力,阵斩敌军两千余人。
    十月份,天气转寒。占尽便宜的吴少诚不愿再与大唐干耗,主动放弃进攻,撤军返回蔡州,算是给了韩全义乃至德宗一个面子!
    西川节度使韦皋听说闻此事,上疏劝谏:“请任命浑瑊、贾耽为帅,统率各路军队。如果不愿劳烦他们这些元老,臣愿率万余精锐下巴峡、出荆楚剪灭凶顽。否则的话,还是请赦免吴少诚,停止各路军队作战任务,让百姓能休养生息,这也算个不错策略。”
    宰相贾耽也劝德宗:“贼寇主动退兵,可能也是希望得到陛下赦免,不如给他一条生路!”
    恰好吴少诚也送钱给监军,请监军替他讲情开脱。德宗采纳了他们意见,下诏赦免了吴少诚以及淮西军罪行,将他们一律官复原职!
    贞元十七年(801年)正月,韩全义来到长安,窦文场早已帮他掩盖了败迹。德宗不仅没有追究他丧师辱国的罪行,反而像对待凯旋归来的英雄一般热情有加。好在韩全义还有些廉耻,以生病为由没有上朝,只派司马崔放代他答话。
    崔放替韩全义引罪自责,德宗安慰说:“全义身为招讨使,能让吴少诚认错,功劳很大,何必非要杀伤众多才算立功。”
    不久,韩全义灰溜溜返回夏州。后来宪宗上位,对他这种以罪为功的做法极为厌恶,他黯然回到长安郁郁而终!
    纵观之前的藩镇叛乱,过程虽然曲折,但总以朝廷占优而告终,只有这次因失利被迫媾和,颜面尽失!
    淮西军自此不再听从朝廷指挥,别说贡赋,就连大唐官员也难以踏进淮西一步,成了一个事实上独立的小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