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己诏安抚了人心,收到了奇效!
此时还在与朝廷对抗的,除了已经称帝、无法赦免的朱泚,还有两个软硬不吃的“顽敌”,他们一个是李希烈,另一个就是朱滔!
先说李希烈。他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发展势头很猛,兵锋指处大有席卷河南之势,正处于自我感觉良好之际,肯定不愿在此时谈论归顺。见到诏书,他判断是朝廷打不下去了,而他兵强马壮、粮裕财足,反倒有了称帝的念头。
他派人找来被囚禁看押的颜真卿,询问他皇帝的登基礼仪有哪些。颜真卿直接一句话就回怼了过去:“老夫我是大唐礼官,精通的是诸侯朝见大唐天子的礼仪,你个小小藩镇,居然向我打听登基仪式,凭你也配!”
李希烈早被颜真卿气习惯了,杀他吧,担心落下陷害忠良的名声,不好;不杀吧,还得管吃管住。因此恼怒之下,倒也没把颜真卿怎么样,也不过派个人过去吓唬一下,人家连死都不怕,还能拿他怎样!不就是个登基礼仪吗,你不说我们自己也会琢磨!
兴元元年(784年)正月初一,李希烈正式称帝,国号大楚,建都汴州(河南开封)!
成了德宗时期继大秦朱泚后的又一位皇帝。
称帝后,李希烈派将领杨峰带着他的诏书,去淮南军府所在地寿州(安徽淮南市寿县),通告淮南节度使陈少游,以及寿州刺史张建封。
陈少游去年已向李希烈表达了归顺之意,这次自是恭喜祝贺之类的话说了一箩筐,还献上一份丰厚礼物。
而张建封却不这么想,当他得知了杨峰来意,也没有通知直陈少游,就直接把杨峰抓起来,游街示众后腰斩于市。
张建封同陈少游一样,是当时很有名望的文人、诗人,但他从小慷慨尚武,代宗时期曾一度入朝任职。德宗继位,他得罪了奸相卢杞,被外放为岳州(湖南岳阳)刺史。李希烈造反,他临危受命出任寿州刺史。
他与陈少游同处一地,自然知道些陈少游与李希烈暗中往来的事,只是苦于没有寻到把柄。这次李希烈僭越称帝,居然派使者到淮南军府传旨,陈少游依附叛逆证据确凿。
于是,他上表将陈少游勾结李希烈一事上报朝廷。德宗任命张建封为濠州(安徽凤阳)、寿州(安徽寿县)、庐州(安徽合肥)三州都团练使(相当于三州军事武装司令),架空了陈少游。因担心他公开投敌,暂未解除他的官职。
李希烈见张建封不服,随即任命将领杜少诚为淮南节度使,令其出兵一万,打下寿州后上任。
张建封虽是文官出身,却精通用兵之道。派兵在杜少诚必经之路霍丘(安徽六安霍邱县,与河南交界)防堵,杜少诚数次进攻均无功而返,只得转而向南进击蕲(湖北黄冈蕲春)、黄(湖北黄冈黄州区)二州,企图夺控长江水道。
这两州是江西节度使曹王李皋的地盘,前文介绍过李皋,这位宗室名将怎能容忍杜少诚在他这里撒野,指派蕲州刺史伊慎率七千人迎击,在永安戍(湖北黄冈北)大破杜少诚,斩首万余级,杜少诚仅以身免。
李希烈又派骁将董侍,征募七千敢死队袭击鄂州(湖北鄂州市),企图攻占长江上游的交通要冲夏口(湖北武昌)。
鄂州刺史李兼紧闭城门,偃旗息鼓。董侍兵临城下,看城上毫无动静,便让赶死队临时改行为拆迁组,到城外的民宅里拆房取梁,想把这些木头集中堆放在城门,放火焚烧。
正当他们忙的热火朝天,城门突然大开,李兼率领守城将士呐喊着冲出城来,董侍和他的敢死队毫无防备,被杀的尸横遍野大败而逃。
经过两次战斗,李希烈的淮南美梦至此结束。他东怕曹王李皋,南惧刺史李兼,从此不敢再有窥探江、淮的想法。
进入到二月,不甘心的李希烈又带领五万人,把宁陵(河南商丘宁陵县)团团包围起来,并掘开运河引水灌城。
濮州(河南濮阳范县)刺史刘昌亲率三千人入城,坚守不退。
刚刚投降李希烈不久的滑州刺史李澄,受到德宗罪己诏感化,秘密上表请求归顺,德宗许诺由他担任汴滑节度使。
李澄不敢泄露,表面上仍对李希烈非常顺从。李希烈却对李澄起了疑心,一边安排六百个义子干儿到白马(滑县东)戍守,严密监视李澄;一边征召李澄发兵进击宁陵,试探他是否忠诚。
李希烈这招很阴险,只要李澄与宁陵唐军交手,势必会有伤亡,那么背叛大唐的罪行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不由李澄今后不死心踏地的归服。
可李澄也不是白给的主儿,他行伍出身,这些年见惯了阴谋诡计,历练出一身随机应变的本领。接到李希烈的指令,他立刻率军会同李希烈的六百义子干儿共同出发,行至石柱,天色已晚,全军扎营休息。
夜半时分,李澄部下佯装受到惊忧,裹挟着六百义子干儿烧营逃遁,沿途挑唆诱惑他们抢劫剽掠。淮西军本就半军半匪,遇到这种美事自然毫不客气。
李澄遂以约束部众、维护治安为名,将他们一一拿下,未加审讯便全部处斩。事后,李澄把此事添油加醋的上报给了李希烈,称他们目无军纪,打着您干儿子的名义胡作非为,实在有损我大楚脸面。
李希烈又气又急,却找不出罚治李澄的任何理由,只得暗自吞下这个哑巴亏。
此时,宁陵已被淮西军围攻四十余天。刘昌亲自上阵,同守城将士一道顽强抗击,连盔甲都没有脱过,早已疲惫不堪。
危难之际,一支数千人的精锐利用夜色掩护,悄然从对岸游过汴水,进入宁陵。
这支精锐来自镇海军(驻升州、今江苏南京,辖升、润、宣、歙、饶、江、苏、常、湖、杭十州),节度使韩滉是中唐的大画家、诗人,也是德宗时期继韦皋、张建封后第三个文武兼具的牛人。
李希烈进犯河南,韩滉派所部将领王栖曜率军支援宣武军作战。王栖曜带的这支部队,是当时与昭义步兵齐名的江南劲旅——“宣润弓弩手”——宣,即宣州,今安徽宣城;润,即润州,今江苏镇江——其成员全部手持强弩,射程远、精度高。
宋朝诗人陆游曾在《水亭独酌十二韵》一诗中写道“荆楚多剑客,宣润富弩手”,足可看出其名声之大、战力之强。
第二天,正当李希烈悠闲的安坐营帐观战,静候宁陵城破佳音,突然一支弩箭带着强烈的呼啸声破空而至,直接射穿了他的营帐。身处淮西的李希烈自然知道这支弩代表的是什么,大惊失色的说:“不好了,宣润弩手到了!”立刻解围离去,宁陵得以保全。
李希烈东出、南进均未成功,企图控制长江河道也被宣武、镇海两军所阻,自此与朱泚一样,被唐军牢牢限制在河南战场上,基本失去了战略回转空间,为日后兵败埋下伏笔。
再来看朱滔,他自河间发兵,一路招摇过市好不威风。
大军进入赵国(王武俊自称赵王,下同)境内,王武俊一路好吃好喝热情相迎,让朱滔充分享受到了王者荣耀。
进入魏国境内,田悦更是曲意奉迎、加倍供应,各地前来迎候的使者在官道上络绎不绝,似乎朱滔这次不是去打仗,而是率领一支庞大的考察团前来旅游参观一样。
正月初五,德宗罪己诏下达的第五天,朱滔到达永济(河北邢台临西县),派人去见田悦,让田悦按照当初约定在馆陶会合,共渡黄河。
田悦早想好了托词,对朱滔使者说:“我当然愿意跟随你家大王南行,无奈昨天我集结军队,那些将领不肯听话,说什么打了一年多的仗,才刚击退了朝廷军队,粮草物资都消耗一空,这时还要出征,恐怕前脚刚出城,后脚就叛乱。我可不是有什么贰心,实在拿这些将士没有办法。我已让大将孟佑准备好了五千精兵,跟在你们大王身边聊供驱驰吧!”
朱滔听后火冒三丈,怒声抱怨道:“田悦这个逆贼,当初他身陷重围,命若悬丝,是我不惜背叛朝廷放弃兄长,昼夜兼程发兵解围救了他的命。他说要把贝州(河北任丘)给我,我没要;还说尊奉我为帝,我也没接受。今天居然忘恩负义,哄骗我一路远来,他竟推托不去,怎么可以这样!”
当天,朱滔兵分两路,对魏博实施报复。接连攻陷宗城(邢台广宗县)、经城(邢台威县北)、冠氏(山东聊城冠县),又放纵随行而来的回纥骑兵在馆陶驿境外抢掠。
田悦内心有愧,始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闭门不战。朱滔发泄了一通怒火逐渐冷静下来,既然无法单独前往河南,索性留在这里好好教训田悦,争取把魏博先据为己有,再徐图后续发展,这似乎也是个不错办法。
于是,朱滔火力全开,指挥军队向魏博发起疯狂进攻。
一路由他亲自率领,攻打重镇贝州(河北清河)。遭到魏博老将邢曹俊的顽强抵抗,久攻不下陷入僵局。
另一路由大将马寔统率,攻克武城(山东德州武城县),屯兵冠氏(山东聊城冠县),威逼魏博首府魏州(河北邯郸大名),也与魏州守军形成对峙。
与此同时,朝廷为了争取大多数,在罪己诏的基础上,又于正月十九日下达了一纸诏书,对河北、河南的诸多势力进行了重新划分。其中:
原恒冀观察使王武俊升任恒、冀、深、赵节度使;将原深、赵观察使康日知调入关中,出任同州刺史(渭南大荔县)兼奉诚军节度使。
加封李抱真、张孝忠同平章事(宰相待遇);加封田悦左仆射(从二品,虚职,相当于副宰相)。
任命曹州刺史(山东荷泽)李纳为郓州(荷泽郓城县)刺史、平卢节度使。
任命宣武节度使刘洽为汴、滑、宋、亳副都统,并代理都统,原都统李勉将部众移交刘洽。
这纸诏书相比于上次激反王武俊、朱滔的那一封,对各方面的利益考虑的十分周全。这也是德宗在与陆贽深谈后,对削藩政策做出的重大调整。
只是,这个代价委实有些太大!
屋漏偏逢连阴雨,眼看形势有所好转,遭卢杞所害、一直在长安附近转圈子的朔方军节帅李怀光又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