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熠川眉心微蹙,目光望向一侧窗外的虚无说:“就当是我给那个故人的吧。”
我跟在他身边那么久,自然看得出他是不耐烦了,马上把推辞的话咽回去,改口说:“谢谢你们。”
容熠川没有在这里久留,很快就跟莫荔一起离开了。
保安等他们走远了,阴阳怪气地对我和阿马杜说:“你们的运气还真是好,竟然能遇到大老板和夫人帮忙,要是付不起赔偿的费用,这小子可就只能去坐牢了。”
他比先前略微收敛了些,但言语间的贪婪还是明显地藏不住。
我刚好也不想再惹麻烦,直截了当地表示:“你把之前那些钱还给我,作为交换,我把支票给你怎么样?”
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保安生怕我反悔,答应得极为迅速:“成交。”
我不是不爱钱。
但我更爱自由。
这张支票现在在我手上,就像是烫手山芋。
不管我最后去银行兑不兑现这笔钱,我都要再次跟容熠川有牵扯。
有些事,既然已经决定斩断前缘,那就不应该再留下任何的勾缠。
保安很快就从我手里抽走了支票,而书包和给阿曼达画肖像的劳动所得就此回到了我手里。
我连忙拉上阿马杜往外走去,速度快得就差跑起来了。
今天流年不利,顺利的事可以说是一件都没有,我是真担心会再遇到容熠川和莫荔。
阿马杜配合着我一路快走,直到出了酒店大门,才敢停下步子喘口气。
对他来说,不久前还代表着梦想和憧憬的庄园酒店差点就变成噩梦的开端。
我不想让他小小年纪就失去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温声安慰他说:“其实仔细想想,我们什么都没损失,也就是……受了点惊吓而已,你就当是来探险的好了。”
“姐姐,你不要安慰我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阿马杜的成长环境让他比市区里的同龄孩子更早熟,他心里门清地对我说,“如果我们没遇到酒店老板和夫人,姐姐你会损失很多钱。”
我见他愧疚后怕得连头都抬不来了,往他肩膀上轻拍了一下说:“抬起头来,你不是要撑起家里的小男子汉么?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退缩?”
阿马杜依言把头抬了起来,忐忑不安地回答道:“对不起,姐姐,是我连累你了。”
我顿感啼笑皆非:“怎么会?是你帮了我大忙才对,至于差点花出去的那些钱,只是身外之物而已。”
“可是你因为我错过了跟同胞相认的机会。”阿马杜似乎误会了什么。
我背靠酒店外墙,望着远方淡然道:“我不是因为你故意对他们撒谎的,只是……从前认识而已,我有一些想要放下的过去,所以不想再跟他们有交集了,包括能让我想起来的所有人。”
阿马杜懵懂地点了头,小心翼翼地问:“是什么很不好的事么?就像姐姐你在超市里遇到的那个人一样?”
“不是。”我不想容熠川和莫荔被素昧平生的小孩子误会,很认真地同他解释说:“他们跟那个人不一样,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只不过我想有个新开始。”
不是所有事都要分个对错出来的,我离开也只是因为这对大家来说都好罢了。
阿马杜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感叹道:“那就好,其实我觉得酒店大老板和他的夫人不仅善良,而且还都长得很好看来着,站在一起特别的般配,他们是坏人的话,我眼光就错得太离谱了。”
我回忆着容熠川和莫荔站在一起的场景,仿佛看到了郎才女貌的具象化,当即收起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微笑着跟阿马杜说了几句心里话。
“从前阻止他们在一起的坏人不在了,他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情侣,未来还要成为夫妻,组建新家庭,看起来当然般配咯。”
“是不是就跟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王子一样?”
“对……”
我跟阿马杜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会儿,等他的心情看起来没那么失落了,询问道:“想不想回家?”
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阿马杜今天这趟外出算是十分的惊险,他连连点头:“想,但是……”
他看着一片漆黑的周围问:“我们该怎么回去?”
这话倒是把我给问出了。
坦桑尼亚人没有夜生活可言,晚宴这样的消遣是属于极少数有钱人和外国商人的,此时街上除了从酒店里透出来的路灯光芒外,根本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不熟悉路况,只好尴尬地问阿马杜:“你还记得我们钻了哪些小路么?”
好消息是阿马杜点了头,坏消息是他马上又说:“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回去的车了,要搭车的话至少得等到天亮。”
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方才之所以会问阿马杜是否还记得回去的路,不过是想抓住最后的希望罢了,这时见希望破灭,登时没了多余的念头,只叹口气说:“看来我们不得不找个地方凑合一宿了,走吧。”
市区不只这一家酒店,在跟阿马杜共同前来的路上,我曾经着意观察过周围,隐约记得附近巷子里还有几家看得过去的小旅馆。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我跟阿马杜都没有派得上用处的照明工具,只能是顺着来时的路摸索着走,结果越走越紧张,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悬心。
幽深巷子里,我和阿马杜的心跳声已经可以被听得一清二楚了。
终于,我在跳个不停的右眼皮的提醒下问阿马杜:“你害怕么?”
阿马杜牙齿打颤到了咯咯作响的地步,但是嘴硬道:“不怕!我会保护你的!这里……这里有些不安全,但是你不要怕!”
他的话音已经是颠三倒四,人却是还坚定地走在我面前,是说到做到,真打算靠自己的力量来保护我。
我轻声道:“我觉得我们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前面实在太黑了,看起来就很危险。万一遇到坏人,别说是报警了,恐怕等发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阿马杜如释重负地附和:“你说得对。”
我们算是达成了共识,但最关键的问题其实并没有解决,比如这一晚到底该怎么熬过去,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但距离天亮少说也还有六个多小时。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露宿街头,并且还得保证有个人醒着,以免遇到坏人连跑都来不及。
阿马杜眼前一亮,给我出了个主意说:“姐姐,不如我们回去酒店附近,就在门外凑合一晚吧?那是中国大老板开的酒店,保安还有枪,就算是本地最凶恶的坏人,也不敢招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