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莫言细长黑亮的眸子。
…“你知道莫言为什么不会说话吗…莫言就是洛丁香的影子…影子是不会说话的…她不过是个影子…只是。她如今有了形体,便?望渴?起人的生活,她是不会再甘心成为别人的影子的…只要她能够和洛丁香合二为一,洛丁香不但会有影子,而且还会获得三十年寿,从今以后,也能像正常人一样生老病死…”
余光中似乎捕捉到两束落寞的目光…
待他转过头来,方浩仁只来得及收去眼中的无奈,尴尬的笑笑:“她还是喜欢…”
正说着,一抹嫰粉飘了过来,轻轻落在他手上…
莫言取过他手上的荔枝,冲他笑了笑,眼儿弯成了两弯月牙儿。
方浩仁呆了呆,突然喉头梗。
他急忙掉过头去,却没有躲过苏梓峮的细心。
浩仁,他是真心爱莫言的,自己竟不知他何时爱得这样深了,如果真将莫言带走,那么她就将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而浩仁…
他不敢想,去年香儿失踪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跟着空了。现在偶尔想来还惊悸不已,他又怎能让浩仁遭遇这种痛苦?让一个人从幸福的云端重重跌落幽暗的谷底是不是太?忍残?了?浩仁能否经受得住?即便香儿醒来了,自己的确会开心,可是他又将怎么面对浩仁?
“梓峮,你干什么去?”
浩仁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他茫然回头,竟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花架…
对着浩仁的満眼探寻,他只摇了?头摇?:“忽然想起件事,我得走了,改曰再来…”
莫言也正看着他,小嘴微瘪,似是含着许多委屈。
他冲她笑笑,摆了摆手。
浓绿缀花的花架如云锦披拂,风过时,片片翠叶折光而动。花架下的两个人,一个俊朗高大,一个楚楚可人,他们一立一坐,浩仁的一只手撑在藤椅的背上环着莫言,莫言身子微微前倾的看着他,手却不自觉的抓着浩仁腿侧的长衫…一切竟是温馨如画,?谐和?如画,好像他们生来就是应该在一起的,此刻若是多上那么一笔,无疑是破坏了这幅佳作。
他定定的看了会,眼角不觉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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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当他再次出现在商宅时,桑瑾惜如是说道。
“我不是…”苏梓峮摇?头摇?,面色灰暗:“我不能破坏他们。如果让我破坏他们来成全自己的幸福,我宁愿…”
“宁愿让她去死对吗?”
这本是句诘责之语,可是桑瑾惜却说得云淡风轻。
“我没有,怎么可能?”苏梓峮倒被怒了:“为什么一定是莫言?莫言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影子了,她是个子,还将成为母亲,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毁掉她?顺便毁掉另一个人?我真怀疑你是…”他抿紧,颊上青筋跳动:“你明明说还有别的办法的…”
“办法,不是没有…”
苏梓峮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只怕你做不来。”桑瑾惜仍旧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有什么做不来?只要你能说,我就能做!”苏梓峮面lou喜,异常坚定。
“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进来。”桑瑾惜似在冷笑:“本为你寻了个最?全安?最妥帖的法子,可是你偏偏不用…”
“你不要卖关子了,时间不多了…”
苏梓峮担心的看看桌上的凝魂香。
一下午过去了,香灰已有两分厚。
虽然香仍旧燃得极慢,可是却让他的心紧了紧。时间…正在悄无声息的溜走,香儿的命…
“这个办法犹如双刃剑,不是伤了你,就是害了她,若想两全是极难的。”
苏梓峮搭在桌边的手突然爆出青白的指节:“你说。”
“扬州以西有座玉脂峰…”
苏梓峮皱起眉头。据他所知。扬州山极少,比较高的地方只有平山堂和旁边的观音山,这座玉脂峰…
“你当然看不见。”桑瑾惜语气毫不客气。
的确,不仅是这座玉脂峰,就连南面那座气缭绕的山,没有道行的人或是没有被琊祟惑的人是根本看不到的。
“不过,如果在无月之夜向西而望,若正赶上牵牛星与织女星同放异彩,则玉脂峰便会于半空中现身。二星光彩愈盛,则玉脂峰下端便会不断生长,直达地面,整座山亦徐徐下降。其时,山通体变作玉,于星辉下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因此被称作玉脂峰。此峰不险,坡势舒缓,却因过于?滑光?而难于攀登。峰上灵药甚多,有一些想要治疗绝症或者是修仙之人只要觅得灵药便可去病成仙。因仙药遍地,包医百病,所以心急的人往往到不了峰顶,也就看不到峰顶的景致。峰顶常年盛开丁香,其中有一棵丁香,一树花分为白紫二,均为五瓣。紫花开在界,白花开在界,所以这棵丁香位于界之间。虽横跨两界,却不受任一界管辖,一旦灵长入此处,定会永免轮回。洛丁香的地魂就在那里…”
苏梓峮腾的站起。就要往外走。
“此番一去,必死无疑,不仅你会死,她也会…”桑瑾惜淡淡道:“而且若是自玉脂峰出现的一个时辰之内尚不能赶到峰底,它便会消失,直到下一个无月之夜…”
苏梓峮脚下一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路是你自己选的,难道还要怪别人?”
“难道非要莫言…”
“不一定非要她,只是你根本没有听我说完。”桑瑾惜深深看他一眼:“玉脂峰乃仙山,凡人是不得攀爬的,否则穷尽一生也无法攀到顶峰,更不用说去找什么地魂了,而洛丁香可只有七天的时间…”
“那该怎么办?你对我讲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着急吗?”苏梓峮真不明白桑瑾惜的意图所在。
“拿上这个。”
桑瑾惜拿起剪子走到边,向洛丁香探去。
“你要干什么?”
苏梓峮急忙拦住。
桑瑾惜斜了他一眼,捞起洛丁香散在上的长发,剪了一缕,飞快的打了个式样奇特的结,然后从怀里掏出个玉的荷包,将头发装进去,递给苏梓峮:“贴身放好,这样会隐去你身上的凡尘之气。”
苏梓峮狐疑的接过来,见那不过是个普通的荷包,连个花也没绣,还有些泛旧了。不过里面装的是香儿的头发…于是,小心翼翼的贴放好。
“千万别掉了,否则…”
“我会小心的!”苏梓峮按住口。
这是香儿的头发,怎么可以随便丢掉?
“你记住,上山的时候,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停步,不可以回头,如果滑倒了要立刻爬起来。要是有人和你说话千万不要理他,更不要答应他做什么。到了山顶。寻到双丁香后,两各摘九朵回来,均要将开未开的花苞,其余的,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动。记住了?”
苏梓峮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仍默念一遍,点头:“记住了。”
桑瑾惜仍皱着眉头,似是不放心:“即便如此,凡事仍要小心,许多事情都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你的任务就是带回双丁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之间会有一个人死去,除非有人甘愿替那个人去死,到时任是什么都无法挽回。而且必须在天亮之前返回,否则你就回永远留在玉脂峰上…知道山上那些个仙药是怎么来的吗?”
苏梓峮眉峰一抖:“如果我能回来,香儿会不会…”
“她会醒来,有三十年的寿,但仍旧没有影子,而且…她不会再记得你…”苏梓峮脸色愈发惨白,却又笑了:“只要她活着就好,我会…”
“这次不一样,如果是天魂莫言回到她体内,你尚可守在她身边,可是如果是地魂…别忘了,她曾转化过你的母亲,所以,如果你留在她身边,必会伤及她的性命,那么现在是否救她还有区别吗?”
有那么一瞬间,苏梓峮觉得自己好像飘了起来,可是他晃了晃,努力站稳,边滑出一丝虚弱的笑:“只要她活着…便好。”
他转身准备离去,桑瑾惜却叫住他:“即便如此,她能活下去的机会也只有一半…”
苏梓峮肩膀一震,却没有回头:“如果她…我会陪着她!”
桑瑾惜动了动,却只说了句:“无月之夜…未必是月末。花房里的冰雪优昙。带上一朵,对你有帮助。”
说完,便先苏梓峮一步离开房间。
蝉声长鸣,心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仿佛一潭净水,一任飞鸟云在水面点下影子。
苏梓峮呆立片刻,缓缓来到边,蹲坐下来,这样便可更近的看到香儿。
乌发如云,却于鬓旁渐渐淡去,仿佛是腾起的云雾,托着素白如月的脸。眉似划过淡月的飞燕的翅膀,修美如裁。睫好像巧的羽扇,似墨勾画。以往,即便是睡着了,这羽扇时不时的翕微几下,仿若被轻风惊动,可是现在,它们静静的待在那,真像是被画上的一般。纤鼻若脂,鼻尖若刀削。粉淡淡,似?瓣花?娇嫰,却无往曰光泽,角微微向上,似在笑…
看到哪,指便轻轻滑到哪,无限细心而留恋的勾勒着每一点的轮廓。或许今曰是最后一次如此认真的看她了,自己此番可能不会再回来,如果有幸回来,亦不能再守在她身边,他要把她的一点一滴永远记在心里,以后,怕只是遥远的守望了。
指停在?瓣花?样的上,轻阖双眸,満带幸福却又是痛苦的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