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山的风吹起了韩蕊散落在脸上的发丝。
她自傲的容颜被泪痕沾湿，眼白中布满的血丝让她更显狼狈。
她的瞳孔映射出数种情感，有愧疚，有遗憾，还有绝望。
她不停地向刘璃道歉，乞求对方能够原谅自己，或者因此愤怒，怒斥她的自私与愚蠢。
无论是作为一位母亲，还是震旦的高阶司天丞，韩蕊都失败得一塌糊涂。
她多么希望刘璃能够辱骂自己，骂得越难听越好。
但刘璃只是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等到韩蕊哭诉完才缓缓开口。
“韩姨，这不是你的错。”
“……”
韩蕊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眸，瞬间愣住了。
“刘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我……”
“我再说一遍，这不是你的错。”
“刘璃？！”
韩蕊一时间失了言语，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刘璃。
于私，她为了救出自己的儿女，必须要杀了自己女儿的心上人。
于公，她作为震旦司天丞，却将龙嗣骗至陷阱，企图将其诱杀。
无论怎么看，她都是无可救药的人。
而作为受害者的刘璃，却开口说“这不是你的错”。
刘璃，什么时候长高了？
韩蕊瞪大眼睛，才发现此时的刘璃远比在农昌时高大。
挺拔的脊梁，宽阔平直的肩膀。
黑云在他的身后翻涌如海，却也遮挡不住刘璃展现出来的浩然锐气。
刘璃长舒一口气，将长戟用力插入地中。
啪——
刘璃摘下头盔，丢在地上，露出了发丝凌乱的面容。
“这不是你的错。”
刘璃深吸一口气，再次重复道。
韩蕊呆呆地看着他，曾经对他的误解与嫌弃尽数消散。
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产生了自惭形秽的念头。
扪心自问，深陷必死境地的情况下，她做不到刘璃如此洒脱。
“刘璃……你会死的……”
韩蕊颤抖着举起双手，黑云开始剧烈翻涌，响起阵阵雷声。
刘璃抬头看了一眼天穹，又迅速将视线落回了韩蕊身上。
“在我来之前，我不停问自己的内心……”
“曼语和飞宇到底在我心中哪个位置？好像不救也没关系，毕竟谁不惜命呢？”
“但随着我离丽珠越来越近，我的心脏却自顾自地跳动了起来，似乎在问我‘刘璃，你想后悔一生吗’诸如此类的话语……”
“我曾经立下过这样的誓言，我要拯救一切可以拯救的，这就是我的活法……”
“至于这是一腔孤勇还是匹夫之勇，谁在乎呢？”
“谁敢挡在我的面前，全力击破即可！”
刘璃握紧双拳，目光如炬地看向韩蕊，咬牙低吼道。
“林曼语与林飞宇，我来救！”
“还有韩姨你这个蠢女人，我也会救！”
“你们林家剩下的最后三人，一个都不能死！！！”
说完，刘璃便迈开双腿，向韩蕊疾驰而去。
“刘璃？”
韩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被他的话语震惊得不知所措。
但看到刘璃冲向自己，韩蕊闭眼哽咽一声，还是快速举起了双手。
她也要救自己的儿女，她没有任何选择。
“天雷狱！”
韩蕊开启了自己准备好的最强杀招。
刹那间，黑云如巨兽狂吼，雷霆如雨点落下。
虽不及水桶粗细，但也如拳头大小。
身处雷霆之中，刘璃的速度却丝毫不减，依然坚定地冲向韩蕊，哪怕雷柱将他击中。
“刘璃？为什么你不躲？”
韩蕊瞪大了眼睛，看着刘璃的身形泯灭在雷柱中，接着又突破闪烁的电弧继续迈动双脚。
作为操控者，韩蕊自然知道雷电的威力。
别说一直硬扛了，寻常人只要被击中一次，不死也残，哪像刘璃如此还能继续横冲直撞的。
“还不够！”
刘璃咬紧牙关，怒喝一声。
无数的蓝色电弧将他包裹，即使【玉虚竹身】全力运作，也很难完全消除电弧对肌肉的麻痹。
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放弃了任何思考，只是靠着“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信念不停坚持。
走直线虽快，但被命中也更加容易。
这漫天的雷霆比他淋过的雨还要密集，几乎每踏出一步，便会遭到数道雷击。
可刘璃没有退缩，甚至速度没有丝毫降低。
“为什么不躲开？”
韩蕊同样咬紧银牙，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固执的身影。
刘璃的行动甚至不需要她预判，只用无脑在他冲锋的路线上落下雷霆就行。
明明是毫无压力必赢的局面，韩蕊却感到了极大的挫败感。
“为什么不躲开？！”
韩蕊咬牙硬砸，却发现那道身影依然在前进。
见到此情此景，韩蕊的内心莫名开始害怕，被刘璃表现出来的固执所害怕。
她抬起双手，一道水桶粗细的雷霆开始聚集。
刘璃近在咫尺，她没有落空的可能。
韩蕊有足够的自信，刘璃会死在这一道雷霆之下，化为焦黑的尸体。
“？！”
韩蕊打算看刘璃最后一眼，却正好对上了刘璃明亮的双眸。
两人的距离已经接近。
韩蕊只需要意念一动，就能将刘璃灭杀，完成与奸奇的交易。
可就在如此关键时刻，被那双眼眸所注视的韩蕊只觉心头一颤，仿佛内心深处在告诉她不要这么做。
“韩姨！”
灰头土脸的刘璃大喝一声。
就是这一瞬的失神，他已经成功冲至了韩蕊身前。
“你！”
韩蕊吓得连忙施放雷霆，却没有想过自己也在雷霆的伤害范围之内。
噼啪——
水桶粗的雷霆落下，极速轰向两人。
韩蕊瞪大双眼，脑海中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
从离山的某处乡下出生，到意外学习到司天丞之法，成为天宫最年轻的高阶司天丞。
再到与林彭相遇，嫁人生子。
没想到结局却是背叛震旦，残杀龙嗣。
“最终是死于自己之手吗？也好……这样的结局也好……”
韩蕊绝望地闭上眼睛，她不认为刘璃与自己能够从这最强一击中活下来。
“对不起，曼语……对不起，刘璃……”
雷霆落下的最后一刻，韩蕊喃喃出声，向这个世界做出了最后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