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再不走也是被儿孙嫌弃,生不如死啊……”老夫人一脸感伤地说了一句,眼泪又汹涌而出。
这次她没有再擦眼泪,而是泪眼模糊地往前迈出脚步,两只手都被身边的大丫环搀扶着,每一步都走得步履蹒跚。
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好几岁,背影落寞凄凉。
江明礼和江明威也不禁红了眼眶,只不过他们没有出声,也没有跟上去送老母亲回去。
这一次,老母亲实在闹得不像样子,用她自以为是的行为,打了整个侯府的脸面。
她以为是羞辱到了云棠,却不知,整个永安侯府上下,为她的行为付出了羞耻的代价。
她这么寒了棠儿的心,大哥要如何面对棠儿?
老夫人一路走到了院子外面,都不见儿子儿媳跟上来送她回去。
再看远处隐隐有说笑声传来,园子里的灯火光亮表明着,侯府家宴的热闹正在那边进行着。
再看自己……
老夫人差点想一头撞死。
兴冲冲地来,闹了个灰头土脸回去,早就说好的家宴,只剩下她被儿孙们赶了回去。
她怎么就沦落到这步田地呢?
老夫人再次呜呜地哭出了声,脚步发软再是迈不出一步去,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葛婆子连忙让人跑回暖香阁拿了把椅子过来给老夫人在小道上坐下来,又吩咐外面的小厮赶紧往松鹤堂拿软轿过来。
暖香阁,江明礼和江明威正低声说话,见到婆子进来搬椅子,一问是老母亲走不动路,他们只得又跟了出来,又吩咐人去请府医到松鹤堂。
没多久,护卫出动抬着软轿过来了,江明礼和江明威兄弟将老母亲扶上软轿,一路送回松鹤堂去,这回不送也不行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只得跟着,却谁也没提要不要通知永安侯那边。
他们相信这时候大哥应该在给棠儿表达歉意了,若是再告诉他们老夫人病倒了,不过是继续搅局花园里的家宴罢了。
天边晚霞依然绚烂,花园里渐起暮色,小厮们忙着在各处张挂灯笼,点亮路边石灯柱,一些树枝上也挂起了好看的小灯笼。
在岔道处一座四面临窗的花阁中,尤其灯火通明,两张大圆桌在这儿摆上,丫环们刚刚摆桌上菜,兄弟姐妹们在这儿坐下。
江映雪孤伶伶地赶到了,也没与其他人说话,低着头就到了四姐妹那桌坐下。
江家八兄弟加上云棠在一桌,姐妹们和两个嫂子带着铭儿在另一桌。
云棠拿出一坛子青云醉,让三哥去将酒倒入两只酒壶中,方便随时添酒,而后看一眼闷闷不乐沉默着的二哥。
“二哥咋了?”云棠主动问出口。
江彦轩猛地回过神来,讪笑道:“无事,只是没想到母亲不闹了,祖母又开始了,心里憋气。”
他怕妹妹以为母亲也在闹,心里只会更难受吧,连忙避重就轻地开口。
“祖母怪你总不回来,想立你规矩,但行事却落了下乘,伤了彼此颜面,棠儿你别往心里去,别影响今儿过节的心情。”
江彦轩低声解释,劝云棠别生气。
长辈不慈,还有他们兄弟和嫂嫂妹妹都与她好,他们开心过节别坏了心情,得不偿失了。
若是以前,江彦轩肯定会替母亲和祖母说点好话,遮掩一些,但经历这么多,江彦轩现在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
没有人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错了就是错了。
云棠笑笑,不在意地道:
“我不生气,我只是瞧不上那种小家子嘴脸,纵是长辈也不惯着,希望她以后为了她自己的身体康健着想,不要再来招惹我了。”
说到老夫人那身体,云棠又笑了笑,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了。
她又拿出一瓷罐早上在小厨房里做出来的甜酒桂花蛋羹,给自己舀了一碗后就将罐子送到另一桌。
哥哥们可以喝酒,另一桌却是没有安排饮品的,但她随时都有囤吃喝的习惯,这样的甜酒鸡蛋羹,就是小铭儿都能吃。
初春夜里闻着桂花甜香,四姐妹先就开心不已。
看着她又是拿酒又是拿甜羹,江彦轩心里好受了些,江彦庭板着的脸色也缓和下来,露出微笑。
“该庆幸妹妹你是修行人,豁达。”不然这里的坎儿怕是很难过去了。
“大哥说的是。”云棠回以笑容,坐了下来。
其他人也很识趣地只论吃喝,不问长辈们那边如何安排,更是默契地不提祖母一句。
今晚祖母的行为真的是……让他们都觉得无地自容。
没多久,永安侯就到了,原本冷沉的脸上,在走进花阁时便露出了笑容。
“老远就闻到青云醉的酒香了,还是要沾棠儿的光,才能多喝几杯这样的好酒呢,平时可是很难买到的。”
青云醉是南境上贡的御酒,数量不如其他酒多,市面上也有卖的,就是贵,去如意楼吃饭点上一壶虽然也不便宜,但会更划算一些。
他们贵为侯府,也没有大肆铺张的底蕴,家中子侄年少,还得为他们留一些家底。
因而,除了有时过年会得到皇上赏赐的两坛青云醉御酒,自己是绝计不会掏银子去买一坛回来的。
今年,棠儿给了家里两坛,让他有种女儿出息了当爹的也沾光的喜悦。
看见他来,所有人都站起了身。
永安侯笑着摆了摆手:“坐下吃饭吧,别耽搁了一会儿出门看花灯。”
等所有人重新坐下后,江彦庭那边也挪出来一个位置。
他知道,父亲肯定已经知道暖香阁发生的事情了,能赶过来想必已经处理完了那边的情况,会有话要对妹妹说。
果然,永安侯在坐下后就一脸惭愧地看向云棠,云棠则是一脸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继续吃着碗里的甜酒蛋羹。
“棠儿,我已经与你祖母说过了,以后你不会再唤她一声‘祖母’,再遇见了你就喊她一声‘老夫人’就行。”
“明天我就请族里几位长辈过来说清楚此事,以后她再也不能拿孝道找你麻烦,便是等她百年,只要你不愿意,也没人能让你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