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柠吃完手上的可丽饼，抹了抹嘴，挤到栏杆和宋祈安之间，低头俯视漆黑一片却暗流汹涌的江面。
    魂魄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可以潜入水中，可以飘荡在江河湖海之上。还可以挂到高高的狭窄山隘中间，藏到幽静深邃的洞穴里。
    总之可以去到任何一个角落。
    她最怕的就是时柠的魂魄飘到江面中心或者藏进水中，单靠她自己，带着一个搜索直径一百米的玉盘，那不知道要找多久。
    宋祈安敲敲她的后脑勺，“看什么呢，看路。”
    时柠收回目光，紧攥手上的玉盘。
    走到桥尾的时候，他们看见前方有一个热闹的夜市，入口处有人在摆摊卖鲜花。
    宋祈安目光停在那些鲜花上，蓦然想起傍晚时的那个短暂梦境。
    “我们再往前逛一逛。”宋祈安拉住时柠的手臂，把正要过马路的女孩拽回来。
    “啊？”时柠一脸懵地被他拉着，赶忙说道：“不行啊，我还有事呢。”
    “就一会儿。”宋祈安不容置疑地说道。
    时柠摸了摸脑袋，不过看他步伐和眼神似乎是有目的，跟过去一下也行。
    鲜花小铺面前站了一圈的男男女女，看到身边一个气势逼人的大帅哥走近，不由自动地给他们让出了一块地方。
    宋祈安仔细打量桌面上的花束，发现这些花特别新鲜，花形流畅纤长，优雅华贵，花色以纯白为主，圣洁淡雅，清新脱俗。
    “这什么花，还挺好看的。”宋祈安支着下巴问道，他觉得这种花用在婚礼上应该十分合适。
    摊主是两个年轻女生，见此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们也不知道。”
    “这几天郊外很多地方忽然到处开满了这种花，闻着很香，我们就挑了些品相好的来卖。”
    宋祈安仰了仰头，确实很香，还不冲鼻子，能把夜市的食物气味隔绝在外，对他这个嗅觉敏感的人十分友好。
    这时一个中年女人路过小摊，听到摊主说的话，便跳出来解释道：“这种花叫白蛇信，十年前开得满城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啦。”
    “白蛇信？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已经捧着一束“白蛇信”的女顾客问道。
    “因为这种花是扎堆地开，拨开密实的花丛经常会看见白色的长蛇爬过，吓人得很。”中年女人往前走了两步，实践她的话语似的，伸手拨了拨花朵。
    “这样啊。”在场的人纷纷点了点头，觉得更神奇了。
    时柠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这些花朵，眉头自来到这个小摊前就没松下去过。
    宋祈安见她一脸莫名的表情，似乎又看起来挺感兴趣的，举了束白蛇信到她面前：“你想要？”
    “这些花是从哪来的？”时柠嫌弃地把脸挪远了一点。
    “人说了，是郊外摘的。”
    “想要送你，本——”他差点吐口而出本少爷这是第一次送人花，又忽然看见她脸上冒出来的嫌弃表情。
    宋祈安微微一愣，心想难道她真的像梦里那样，不喜欢花？
    下一刻，时柠便脸色突变，夺过他手上的白蛇信，一通乱扯，扔在了地上。
    宋祈安手还停在空中，表情惊诧地看着她，这地上零碎的花瓣，这场景，简直和梦里的一样。
    一阵不大不小的春夜晚风穿过他们二人之间，刚好能搅乱鬓发，催动碎瓣，时柠的裙摆翩然扬起。
    宋祈安回过神，赶紧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软件。
    所幸，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还是25，没有跟梦里一样清零。
    差点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他松了口气。
    时柠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吸引了在场之人的目光。
    宋祈安开始有些尴尬，心想这些人大概把时柠和他看成一对了，以为他们小情侣闹矛盾呢。
    不过事已至此，他不介意演下去。
    “你怎么了？”他牵起时柠的手，看到她手心里黏糊糊的都是植物汁液，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不喜欢也没必要这样，我可以给你买别的。”
    时柠轻轻推开宋祈安，一言不发地走到摊位面前，神情严肃，唇角紧绷，看着是挺让人紧张的。
    两个年轻女生吞了吞口水，就在她们以为这个女生要掀桌时，对方脸上忽然挤出个讨好的笑，一副卑微商量的语气：“呃，那个，这花能不能不要卖了？”
    “宝贝，你怎么还妨碍人家做生意呢？”宋祈安走过来，揽住时柠的肩，用费解却又包容的眼神看着她。
    给点反应啊，害羞或者惊讶什么的，我都叫你宝贝了。
    宋祈安忍不住用大拇指撵了撵她单薄的肩头。
    时柠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短暂的一眼，又转回去继续说道：“难道你们不觉得这花开得很奇怪吗？”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这妹子说对了，这种花开得确实很奇怪，十年前呢一下开得到处都是，又一夜之间消失都消失了，你说这。”
    卖花的两个女生只是大学生，寻思着课后赚点零用钱，闻言不由说了一句：“不过奇怪并不代表有问题吧，我看大家都挺喜欢的啊。”
    “不，有问题。”时柠说道，几乎是斩钉截铁。
    其中一个女生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她本身就是暴脾气，只是看着她男友在身旁才不得不仍旧尽量维持着礼貌，不然就是爱买买不买滚了。
    “有什么问题呢请问？”她不耐地咬牙。
    时柠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刚刚看了一下，这种花会吸食人类的精气和魂力，最大的影响就是减短寿命”
    减寿这个词应该足够让人类望而却步了吧，她想。
    谁料女生竟当场发出一声爆笑：“吸食什么？你是不是网文看多了哈哈哈哈——”
    听到时柠话语的人大部分都低声笑了起来，有些则是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还有朝她呲牙的。
    时柠听着这帮人类的笑，有些恼火，双手猛地拍在桌上：“我说的是真的！”
    “那你就说，这些花有没有毒？”
    时柠低垂着目光，又仔细看了几眼面前的白花，小声说道：“好像没有。”
    “那不就行了。”女生挥手，“还有，记得为你刚刚弄坏的那束付钱。”
    这下时柠不知道说什么了，本来跟人类说这些就是白费力气。
    白蛇出不了青冕山，便用这种办法影响这座城市，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又要找上萨文珊？
    每一个怨魂的行事动机都和牠们的前世有关系，前世的遗憾与恨意过深，以此结成怨魂。
    她以前从不关心这些怨魂的过往前世，现在倒有些好奇了。
    时柠脸上勾起一个意味十足的邪笑。
    然而这表情在路人看来，愈发地觉得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