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颅内轻微出血,手臂、后背多处挫伤,后颈多处划伤……思思失血过多,脑震荡,处于昏迷状态,无法马上苏醒,需卧床多休养。”
赵森边说边脱医用手套,“凶手抓到了吗?”
“不要问,”季冰抿了抿嘴,“不要牵扯进来。”
“我也认识?”
季冰不回话,推急救床出急诊室。
张蔓拉住急救床的护栏道:“这里更安全。”
“思思不喜欢呆在冷冰冰的病房里。”
“秘密送我家去吧。没人会知道。”
季冰摇摇头:“思思喜欢呆家里。”凶手的智慧和残暴,远超他的想象。夏珍可以被迫吸毒至人不人鬼不鬼,张蔓同样会被凌虐。他只能对林思思一个人负责。
“思思很爱这个孩子,她一直用身体护孩子平安。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不能擅自做出什么决定,你该先问问她的想法。”
“我都听她的。”
“思思不喜繁华,曾说过乡间田园才是理想的居住地。如果有一天,高楼大厦再无法容下她,你会放她离开吗?”
“不能,”季冰亲亲林思思包了白纱布的前额,“这一点,我不听。”
“这里会夺走她……”张蔓哽咽,“她一次比一次伤得重了……”
“我不会再让外界触碰她。”
“不该这样。和你在一起的代价,不该是剥夺她的自由……第一名毕业的好成绩,不该荒废在小小的房间里……”
静音的万向轮,咕噜噜滚出急诊室的密封门。季冰一言不发,推着急救床进到电梯。
赵森在后跟随:“你真要把思思关起来?”
“把她带身边,时刻看着。”他是想,如果林义不逮捕他的话。
“休息室房门的密码外泄了吗?”
“不要因为好奇问问题,我们已经过了那个年龄。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的事,不过问才是明智之举。”
“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你老婆受伤了,我都不过问,我还是人吗我?”
“有时候不当人,挺好。”
“啥?”
“回去吧。还有两天,你要提亲了,好好准备。”季冰拿开赵森一起把急救床推出电梯的手,自己推往天台尽头直达休息室的电梯。
赵森在身后叫唤:“喂,季冰……”
季冰没有回头。
休息室的大门敞开着,林义带着警员围着沙发,或蹲或站或趴,收集着证据。
季冰径直把林思思推进卧房,关上房门。
刚把林思思抱床上躺好,房门被敲响。
季冰不回应,房门响了两声后从外头打开了。
林义走进来,站到床头,盯着林思思苍白的面色一会后说:“从录音判断,余萍并不是凶手。”他边说边递来镀金钢笔,“凶手正利用余萍,让我们误以为已经抓到凶手而掉以轻心。”
季冰从床头柜里拿出蓝牙耳机塞耳朵里,打开钢笔的播放键。
从林思思隔着休息室门和余萍说话,到余萍又惊又喜喊季冰时忽然停了。
季冰摘掉耳机道:“不管她是不是凶手,我都要让她进监狱。”
“你看到她手机里的东西了吗?”
“笔迹模仿得再像,假的就是假的。思思不会写那些无聊的东西。她的时间都给了学习,不会有时间写与学业无关的东西。”
“不论真假,我们需要找到原件。”林义顿了顿,“余萍什么都不肯说。她要见你。”
“别让我再看见她,不然我真会杀了她。”季冰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碎尸万段。”
“……我妹让你别打架。”
“思思就是太心软,”季冰轻抚林思思消瘦的下巴,“所以谁都敢来欺负。我给的后盾,她总也不要。我曾以为这世上只有我妈一个女人不求金钱和名利。遇到我思思后,我才知道这世上真有纯洁如天使的女孩。不断被排挤和欺压,她却仍然无法对这个世界狠心。”
“所以你才深爱不是。”
“我以为呆在我身边,可以保她一世无忧。”季冰轻轻握住打上石膏的左手腕。保险起见,赵森强烈要求固定更牢固的石膏。天气冷了,皮肤也不容易过敏。
“相遇是命中注定。”林义说着看一眼两人相握的手,“别离也是。你们还能紧握双手,也是。林思思虽然理智淡漠,但也多愁善感。如果让她察觉对你造成了负担,她会胡思乱想。当初她掉入凶手造出的你出轨吴雨夏的陷阱,就是这样。一旦怀疑自己,她就会陷进情感的漩涡,无法做出理性的判断。”
淅沥沥,冷雨随风敲打着进紧闭的玻璃窗。高楼间笼上一层烟白的雨雾,十字路口遥远的黄灯,一闪一闪,换成了绿灯。
而他们一直都是红灯预警。
一步错,步步错。”林义继续道,“我们会跟着错过抓捕凶手的最佳时机。”
“你把思思当成什么了?嗅觉灵敏的警犬了吗?”
“如果警犬都如她有勇有谋,就不会有悬案了。”
“什么鬼话?”季冰瞪林义,“思思只对心理感兴趣,也只会在我医院的心理科研究普通人的心理问题。”
“罪犯的心理问题,也很值得研究不是?”
“有把妹妹推向罪犯的吗?如果你不能真心护思思,就不要当她哥哥。”
“就是真心为她,才不愿埋没她的才华。你不也知道她的脑袋有多好用,无师自通了催眠术,还催眠了自己。不仅如此,她还下了一盘棋。我们都是她手中的棋子。这样的脑袋,你忍心看它荒废在小小的医院?”
“全国百强医院,入不了你的眼?是你警局一天抓的人多,还是来我医院看病的人多?”
“数量多不能代表高质量。一个罪犯的心理,可以抵至少数十个刚萌芽的普通人。”
“刚萌芽才值得研究,才来得及引导至正轨上。都已经犯罪,再花费大量时间开导,有多少罪犯出狱后能真心悔改。他施加在受害者及其家庭的罪孽,不会因为被关了寥寥几年就被抹去,却还妄想得到救赎重新开始新生活?”
“不仅仅是救赎,更重要的是防患于未然。”
“惯犯的人少吗?”
“就是为了减少惯犯的存在,就更需要林思思这样专业的心理学者。”
“你们警局都减少不了,却要我思思担此重任,不觉得可笑吗?”
“林思思不觉得可笑。”林义一脸认真,“她对此感兴趣,但担心你不同意,一直没和你提过吧?”
“你和她提过了?”
林义耸耸肩:“早两月就说过了,她一脸为难不知道该怎样和你说。你要真为她好,就不要抓住她的翅膀。她喜欢遨游广阔无边的天空。”
季冰抿住嘴,盯着昏睡的林思思一眨不眨。她在看他的脸色吗?嫁给他,让她失去自由开始隐藏自我了吗?
良久,他抹了把酸胀的眼睛:“思思亲口和我说,我……再说。”
长相甜美的女孩理应黏人,但他家的一点也不。她冷静自持,只在意识不清醒时才对他撒娇。原来,是他禁锢了她的飞翔。
“也不急。”林义严肃道,“等凶手落网,再说不迟。现在棘手的是,余萍不像是做棋子的,怎么却比吴雨思还鲁莽?”
“人自觉聪明会胸有成竹,胆子就大了,什么蠢事都做的出来,却不知在自掘坟墓。”
“凶手不但了解你,还了解余萍的性子。现在日记全都指向林思思在自导自演,先绑架吴雨夏,再弄伤自己转移警方的怀疑。甚至把自己关精神病院,为了让吴雨夏成植物人不能说出秘密。”
季冰冷笑一声道:“然后继续自导自演让余萍找上门打伤自己,因为她得到了自己的日记,破解了自导自演的秘密。在把谁当傻子呢?你还是我?”
“不是我们,是不把我妹妹放眼里。如果凶手见过她凶暴的人格,就不敢如此轻蔑了。”
“谁凶暴?”季冰瞪眼,“你说我思思吗?”
“呀,嘴误。”林义摸摸鼻子,“见过她勇猛的一面,就会知道收敛狂妄。但我其实想问,你知道你家思思为什么要让余萍进来吗?以她不喜交际的性子,没理由放情敌进到家里来添堵。”
“思思她,虽然不喜生人,但本性刚毅,并不怕上门挑衅。”反而,性子来了,会掐住对方的七寸,一举歼灭。
所以,他一点都不敢关她。如果她开始对付他了,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有胜算。
“那是她故意让余萍进来的?”
“不管有意或无心,都不影响余萍想杀我思思。你别想包庇她。”
“不说我刑警的身份,我和余萍非亲非故,她还伤了我妹妹,我吃饱了撑的要包庇她?但我想知道思思为什么让余萍进来。她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大概她没料到余萍会胆大包天,敢在休息室对她动手。她敢冒险,但绝不会拿宝宝冒险。”
“难道她在引蛇出洞吗?”
“如果她知道蛇在哪,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担心打草惊蛇?”
“我们不可能通风报信,但她却只字未提。”季冰黯然神伤。她的计划里,没有他。她仍然不信他。
“有……手腕的疤。你知道余萍手腕的疤,怎么来的吗?”
“在酒楼,你没问清楚吗?”
“她说你最清楚。”
“……”如果可以,他从十年前开始的往后余生,都不愿想起这个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