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男老师猛敲法槌。
“老师,您别客气。我妈只是一点心意,还望大家都不要拒绝。”
“你再胡言乱语,现在就卷铺盖走人。”
“您开除我的决定书,不要校长签字吗?”
“校长外出,副校长有权行使开除权。”
“那我违反哪一条,你能开除我?”
“扰乱勤奋好学的校风,即刻起,不仅要开除,之前的国家奖学金也全数退还。奖学金不是让你去买名牌,勾搭富二代的。”
林思思笑了,直笑弯了腰。她抹抹笑出眼角的泪道:“吴同老师,你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吴同又敲响了法槌,一连三下。
“先不说我有没有违反校规,”林思思道,“法不溯及既往,你不懂吗?还是说,在座的各位,不服校长亲自颁发给我的奖学金,趁他老人家外出,来讨伐我了?”
“林思思!”吴同拍案而起。
“林思思,你真不要脸。”观众席有人喊。
“吴老师,现在就把林思思赶出去!”
“百年名校,不能让林思思给毁了!”
一声高过一声,吴同大声宣布:“即刻起,我校对林思思做出开除学籍处理,之前获得的奖学金共计2万4千元,三天内退——”
哐!正对审判席的大门开了。一席深灰西服的季冰,放下踹门的脚,微微一笑道:“打扰了,我找我的未婚妻。”
“季院长?”吴同走下审判席,敲响法槌的手放裤子上擦了擦,对季冰伸手。
季冰越过他道:“你是不满意你母亲在兴民医院的心脏病治疗,来报复我吗?” 边说边走向林思思。
“怎么可能?”吴同讪讪收回手,“我母亲好多了,正想着您哪天有空,登门拜谢。”
“谢就不用了。医者父母心,你母亲的病情能好转,我深感欣慰。但你为难我未婚妻,是什么意思?”季冰说着,拉起林思思的手,放嘴边亲了亲。“对不起,我来晚了。”
林思思摇摇头,红了眼眶。
季冰亲亲她额头,面向观众席道:“华法大学的学生,已经闲到要管我和我的未婚妻怎样约会了吗?”
模拟法庭一时鸦雀无声,各个面露惊讶。拍摄者轻呼一声:“yes!季院长太帅啦。”是位粗声线的男生。
孙敏冷哼了一声。张小雅点了下头。
林义勾勾唇角。林思思的刺,从来不戳季冰。
季冰继续道:“有同学能告诉我你们刚在说我未婚妻什么吗?”
观众席一片寂静。
“一百位的名校学子们,没有一位敢为正义发声吗?”
“我说!”粗声线的男生喊道,镜头跟着一抖。“他们说要开除林思思,还要她退还三年的奖学金2万4千元。”
观众席齐刷刷转头,全盯着镜头。
“你胡说!”吴同大喝,“把他拉出去!”
两名学生会男生从后门跑来。
“我有证据!”镜头拉高,忽然一阵抖动,翻转出教室靠窗的角落。“季院长!”紧接着,镜头抛高,呈弧线急速坠落。
晃动的镜头里,季冰奔向教室窗户,一脚跨上第一排靠窗的长桌。座位上的女生们一阵尖叫。
季冰一跃而起,举高手抓住了相机。
“yes!”粗声线的男生和张小雅一同道。
孙敏哼了哼。林义摸摸鼻子。
镜头稳住,林思思站桌旁,仰头张开双臂,老母亲担心爬高高的孩子似的。
“大家好,我是季冰。”镜头拉远,露出季冰英俊的脸。
他跳下桌子,搂住林思思的肩膀道,“这是我未婚妻林思思。非常抱歉,没有公开我们的关系,让大家费心费力猜测了一番。我家思思一心学习,为了不影响她学业,我愿意等她毕业再商谈婚事,但没想到被有心人利用。”
镜头忽然一转,正对吴同。吴同尬笑了笑说:“季院长,有点误会。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转身就朝前门走。另两名老师面面相觑,赶紧跟随。
孙敏站在大门中间,她身后的学生们,堵住了大门。
“吴院长,你需要给我们班的学生一个交代。”她说。
她身后的学生,全都对吴同怒目而视。
“孙敏!”吴同吼道,“让开!”
“我不让,你是不是也要开除我?”
“吴同!”门外一声吼,洪亮有力。
学生们退开两边,让出了一位五十多岁的高大男人。男人身旁,站着一身黑色西服裙的吴雨夏。
视频到这里,走到了尽头。
不同于照片,扎着高马尾的吴雨夏,弯月眼没有一丝甜美的笑意,盯着吴同像解剖凶杀现场的刑警一样凌厉。
这样一位雷厉风行的女律师,却被凶手骗出了家门,失踪了三月之久。
林义盯着吴雨夏的眼睛。什么样的缘由,你才会穿着家居服深夜出门?
“之后,学校论坛的帖子删了,出具了对林思思公开的道歉信。”孙敏道,“道歉信登在论坛,也贴在学校宣传栏——校长严厉地自我批评,希望大家把心思都放在学业上,杜绝校园霸凌。吴同记大过,扣发12个月的绩效奖金,副校长和新闻传播学院院长职务都被解除。”
林思思的照片,重新挂上宣传栏。
十一校庆110周年,季鸿来到了华法大学,创办了“思学”奖学金。
林思思以成绩第一和毕业论文答辩第一,夺得“思学”的第一笔万元奖金。
而包养照的源头,却是心理学专业的一名叫陈红莹的女生——万年老二的她,总也拿不到第一名才能拿的国家奖学金。
“千想万想,都没想到会是自己班的学生。”孙敏道,“还是也刻苦努力的孩子。我至今没想明白陈红莹为什么就走上了退学的不归路。”
“大都一念之间,后来都会后悔。”林义道。
“但她不过棋子。”
“还有幕后黑手?”
“陈红莹到最后都坚持自己被骗了。那些照片,有人发到了她的邮箱,标题为林思思被包养的艳照。但她却说不出发送者是谁。”
“跟踪不到邮箱吗?”
“陈红莹拿不出发送者的邮箱。”
林义和张小雅相看一眼,感谢过孙敏,两人起身告辞。
从华法大学出来,已近中午,林义把车停在大学门口的包子铺,买了肉包和豆浆。
“将就吃点,下次有时间请你吃饭。”林义递给张小雅一袋,自己开吃。
他两分钟吃完,启动车子。
张小雅狼吞虎咽,三分钟后也吃完。
“我们现在去花镇吗?”
林义点点头:“开快点,可以赶在天黑前下班。”
一段疲劳的高速驾驶,终于下了花镇的收费口。
街道两旁,一排排花坛,开着不知名的花,冬日的寒冷里,也能姹紫嫣红。
林义打了个哈欠道:“你上高速,都不说话的?”
“说什么?”张小雅愣愣道。
“随便什么,能提神就可以。”
“你在认真开车,我不想打扰你。”
“……看了视频,有什么想法?”
“如果先看到视频,我一点都不会相信季冰会劈腿吴雨夏。”
“但林思思却信了。”
“有时,当局者迷。”
“说对了一半。”车子拐过一个弯,两排花坛缩成一排隔开双车道。“害怕失去时,容易执着。林思思选择了逃避。如果她能勇敢一点,凶手很难得逞。”
“她已经很勇敢了。是凶手恶毒,见不得她幸福。”
“没错。凶手必定恨她入骨。”
“你是说……”
“我没说。不要先入为主。”
警车停在门前用竹竿挂着白床单晾晒的来福诊所旁。
50来平的诊所里,两位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坐在屋檐下,晒着太阳挂盐水。
一年轻女子穿着白大褂,坐在柜台后面,翻着病历。
圆润的腰臀,失去了这个年纪的青春曲线,不知怎的和身材走样的妇女相似。头发油腻腻的,全梳到脑后扎成一束,抵到脖子。细小的皮屑,像粉笔灰般均匀分布。
她抬头看门口一眼。圆圆的脸,一双内凹的大眼,冷淡一瞥,继续低头看病历。“看病吗?”她说。
“你好,请问陈红莹在吗?”林义道。
“我就是。”女子抬头,打量他一番,看向张小雅。视线在张小雅隆起的胸部和警校里锻炼出来的紧实腰腹上,来回停留几秒后,她不冷不热道,“我现在很忙,找我什么事?”
“那麻烦你先别忙,我有急事要和你谈。”
“你谁啊?”陈红莹啪地放下病历,“你要谈,我就跟你谈啊?”
“这般急躁,可不是林思思的对手。”
陈红莹愣住。她盯着林义,好一会道:“你也被林思思勾了魂?”
“不,我专程来看你。”林义拿出警员证,“为你愤愤不平。”
“你们也觉得我是冤枉的,对不对?”她一把抓住林义的手,“没人相信我。他们都相信林思思那个狐狸精。”
门口的老太太望来,陈红莹拉着林义的胳膊,走到后院的天井。一张八仙桌摆在天井的正中间,桌缝向各个方向开裂。
林义抬头望望正方形的天空,忽觉自己成了井底之蛙。
张小雅拿出本子和笔,准备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