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城,西周东部的边境城池,历来是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
它北倚巴山,南接西南高原,长江之水浩浩荡荡从城池南边流淌而过,是西南地区重要的水运枢纽,同时也是陆上入蜀的关键节点,扼守着进出蜀地的咽喉要道。
四方商货在此汇聚流转,让巴州城变得繁茂昌盛。
往昔,城中青石板铺就的主街曾终日人声鼎沸。
酒肆茶楼旗幌招摇,商旅熙攘,驮马的铃铛声与贩夫的吆喝交织。
街边店铺林立,蜀锦、竹器、盐巴、茶叶,诸般珍货琳琅满目。
码头处,樯橹如林,一艘艘货船首尾相接,船夫号子此起彼伏,装卸的苦力们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将一箱箱货物搬上岸又运上船,运往江汉与江南之地,换来的是白花花的银钱与异域的奇巧玩意儿,滋养着这一方繁华。
可如今,战争的阴霾将巴州城拖入了萧条的泥沼。
踏入街巷,冷风卷着枯草残叶肆意飞舞,撞在门板上簌簌作响。
曾经热闹的店铺,多半已关门大吉,门板上贴着褪色的封条,或是歪歪斜斜地挂着,仅余几家勉强支撑,也是门可罗雀。
幌子破破烂烂,在风中无力地摇曳,像是在哭诉往昔荣光不再。
店内货架空空,偶尔有几样粗劣货品,老板面色愁容,坐在门口,望着死寂的街道发呆。
码头之处,更是一片荒芜。
江面上船只稀稀拉拉,大半残旧不堪,船身木板干裂,有的半沉在水中,随着水波晃荡。
岸边,几个衣衫褴褛的苦力蜷缩着,眼神麻木,盼着那不知何时才有的活计。
唯有附近的水师营寨有些生气。营帐整齐排列,旗帜飘扬,士兵们来回巡逻,刀枪在阳光下闪烁寒光。
然而,仔细看去,士兵们虽身姿挺拔,但脸上也带着疲惫与忧虑。
水寨附近停泊的战船也仅有数十艘,而且多有破损,工匠们正忙着修补。
这些战船,皆是与唐军水师交战后,留存下来的。
远处的江面上,还可以看到数艘挂着黑鹰旗,正大摇大摆巡逻的唐军水师。
但是,就算仅仅只有数艘的唐军水师,水寨内的西周水师也不敢出战。
因为,这些战船,都是唐军放出的诱饵。
一旦西周水师出营,它们就逃跑,等西周水师追击出一段距离后,就会遇到大量的唐军水师围堵。
这样的情况,接连发生几次后,西周水师就老实下来了。
无论唐军水师怎么诱惑,他们就是不出营。
凭借着岸边的投石机,牢牢的驻扎在水寨附近。
城墙上,巴州守将赵武,望着眼前的景象,满心悲怆。
他身披战甲,甲片上的寒光也似被这萧条的气息磨灭。
西南大战爆发的时候,巴州城的战略地位不断上升,兵力一度扩充至四万,大军云集,营帐连绵,城中烟火升腾,一片勃勃生机的景象。
当时的西周军,不断从巴州城出发,对东面的子阳城发起进攻。
水陆并进,气势恢宏。
后来,虽然水师受挫,但是陆军却压着唐军打。
可谁料战局诡谲,南方接连出现变故。
先是唐军出现在川南之地,后来,剑南节度府接连战败,直至逃亡孟国。
为此,南方的战线吃紧,三万精锐先后被抽调而去,只留下空荡荡的军营。
月初之时,巴州城虽补充了一万兵力,可这些人哪有半分军伍模样?衣衫各异,神色慌张,兵器杂乱,分明就是临时拼凑的流民,谈何战斗力?
近日,赵武右眼皮跳个不停,不祥之感如影随形。
巡逻结束后,他返回府邸,刚踏入家门,还未卸下战甲,老父便迎了上来。
“儿啊,为父听闻唐军派了密使,许诺高官厚禄,只要咱们献城投降,这宜宾百姓也免受战乱之苦,你考虑得如何了?”父亲目光灼灼,透着几分急切。
赵武抬头,眼神坚毅的回道:“父亲,儿子是不会投降唐军的。我身为大周将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怎可叛国投敌?”
父亲气得跺脚,花白的胡子不断颤抖,指着府外,激动的说道:“你看看如今这巴州城,能够守得住吗?”
“守得住!”赵武肯定的回道。
“守不住!你守不住的。”父亲摇了摇头,“虽然为父不知兵,但是基本的情况还是了解的。自从大军不断被抽调,城中就人心惶惶了。你看看现在的巴州城,还有多少个人?”
“那些守城的将士,老夫与他们交谈过了,没有人认为可以顶住唐军的进攻。军无战心,怎么可能守住。至于前段时间抵达的援兵,老夫也亲自去看过了。”
“呵呵~这哪里是军队,分明就是一群流民。儿啊!唐国势大,归附他们才有活路!”
“活路?背主求荣,遗臭万年,何来活路!我若降唐,怎对得起军中将士的热血,怎对得起西周的恩义!”赵武握紧了拳头,掷地有声的说道。
“糊涂啊!你怎么这么执拗。当唐军破城之时,你想过全城百姓的遭遇,想过家族老小的遭遇吗?”父亲有些急了。
他说道:“往日,西南地区,战乱不断,百姓苦不堪言,现在,有人即将统一南方,结束战乱。你投靠唐军,不仅可以保全家小,还能受到百姓们的爱戴,你有什么可犹豫的?再说,唐国也同样是周人,又不是异族。”
赵武闻言,沉默片刻,问道:“父亲,唐军入城后,咱家大部分的钱财都将交出去,您舍得?”
父亲脸上出现一副肉疼的表情,最后平静的说道:“只要能够保证家族的延续,区区钱财而已,老夫舍得。而且,依你之才,投靠唐军后,依然可以获得军职,咱们也不会过得太差。”
赵武放下盔甲,说道:“父亲,儿子会考虑的。”
他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语,就走出屋子。
“考虑,这有什么好考虑。龟儿子的,作为家族脊梁,忠孝之间,当然选孝啊!喂,你个瓜皮,给老夫站住。今天,咱们爷俩必须把这件事说清楚。”父亲一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涵养了。
看着追出来父亲,赵武摇了摇头,随意吃过午饭后,就离开府邸,前往军营了。
望着离去的赵武,父亲气喘吁吁的倚靠在大门上,“诶!早知当年,就不该给他说太多的忠义。龟儿子的,气死老夫了。”
“老爷子,你消消气,少爷这不是没反对吗?”管家跑过来,扶着老爷子说道。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