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有那么小气?”
纪鸿洲默了两秒,笑脸消失,微微皱眉:
“你去不去吧?你不去,爷自个儿带孩子们去。”
秦音打量他一眼,没说什么,默默将衣裳套上身。
她反手系着小兜儿系带,纪鸿洲将拐杖靠在床边,低身帮她。
秦音缩回手,刚拎起旗袍,又想起什么,缓缓扭过脸盯着男人,一眨不眨一字一句问:
“我何时答应过,你可以出门的?”
纪鸿洲手一顿,面不改色将绳结系好,指尖勾住拉扯了下,语声慢条斯理。
“爷都安排好了,你不去也得去。”
撂下话,他握住拐杖,慢吞吞转身走了。
秦音坐在床上,拎着旗袍,歪头瞪他背影。
“纪鸿洲,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一再挑衅我的底线?”
纪鸿洲在门框边立住脚,默了默,回过神,一脸无奈苦笑道:
“我一番心意,筝筝,你真要扫兴?”
秦音,“......”
两人对视着。
半晌,他叹了口气:
“罢了,我叫他们取消就是,不去了。”
纪鸿洲摇摇头,拄着拐一顿一顿走了,背影看起来格外沉郁。
秦音眸光微动,终究是心软了,抿唇道:
“等等。”
纪鸿洲脚步顿住,微偏过脸。
秦音垂下眼,默默伸臂套进衣袖,将旗袍穿上身,无声轻叹道。
“去吧,陪你出去透透气。”她垂目系着盘扣,语调低平,“只此一次,开春之前,下不为例。”
大年节上,实在不该叫他心情郁郁。
纪鸿洲唇角轻勾,“嗯,我去吩咐她们,给孩子们收拾准备。”
*
秦音穿戴好衣物,自己洗漱,又唤了芍药进来梳头。
等她收拾完下楼,纪鸿洲已经带着孩子们在餐厅里等。
众人用过午膳,院子里的车已经备好。
一家五口,算上乳娘、副官等随行人,浩浩荡荡六辆车,陆续驶出纪公馆,车队后跟着两列扛枪亲兵。
新年初一,人人都待在家里,彼此间串门走亲戚。
只有他们特立独行。
秦音坐在车上,这才有功夫问他:
“到底去哪儿?”
纪鸿洲两手交叠搭在拐杖上,淡笑回道:
“军舰靠岸,带你们上去参观参观。”
“......”
秦音眼睛微瞠,不可思议看着他:
“新年初一,你认真的?”
纪鸿洲挑眉,“年关靠岸,初三就要归航,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有,你就不想看看,爷这钱砸的值不值?”
秦音,“......”
“...别说你不想,孩子们指定没见过这么大的船。”
所以这军舰,非得今天参观不可。
是不是等天儿暖和了,以后就不会靠岸,也不能再看了?
虽说他这安排略显牵强,秦音还是怀疑他仅仅是不想她带孩子们去看傅文睿,不过参观军舰倒也不算无聊,她勉强接受了这个必须出门的理由。
很快抵达码头,众人陆续下车,就看到几乎遮挡住全部视线的一艘大军舰。
孩子们的确没见过这么大的‘船’,连秦音都没见过。
长度简直不亚于一艘豪华游轮,停靠在码头边时,比码头一侧连绵的货仓高度还要高。
算上束起的旗帜,高大概有四五层楼。
章谨在甲板上,见他们过来,很快走下来迎人。
“大帅,补给都已经装好了。”
“嗯。”
纪鸿洲牵住秦音一只手,垂目笑睨她:
“走吧,带你出海打鱼,不是想开罐头厂?那就亲自看看,一天的收获能有多少。”
秦音被他牵着朝军舰走去,听言微愕,抬起脸看着他笑道:
“我还没算成本,没开始筹备...”
“知道。你只需要算一算,建厂的事下面人会做,过几日,老三会把账单拿给你看。”
秦音眼睛睁大,“真的要建?”
“夫人要建厂做生意,是好事,我自然举双手赞成,鼎力相助。”
纪鸿洲偏过脸,笑睨她一眼:
“人我都给你挖来了,等我们的罐头销到南洋和东洋,狠赚那帮外国佬一笔,我就等跟着你过好日子了。”
秦音不由动容,忍不住挽住他臂弯。
“鸿哥...”
说什么跟着她过好日子,她不过张张嘴投个本,其他的事他都已经交代人办好了。
纪鸿洲就是要她这副反应。
目的达到,他眉眼印笑,轻轻拍了拍她手背。
“别感动太早,趁着出口销货的路子,我也能办点别的事,你发财,我建功,互不耽误。”
秦音‘扑哧’笑出声。
“合着你是准备挂着羊头卖狗肉?拿我做生意当幌子!”
“...话不能这么说,你我结婚,端来端去左不过手里这一碗水,这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纪鸿洲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揽住她肩,两人边说笑边沿着台阶走上军舰甲板。
“左右,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咱们孩子。”
路都还走不稳,所看所想却已经很远了。
他耍嘴皮子一向厉害。
秦音弯眉笑着,也不跟他抬杠。
在军舰上待了一整日,最兴奋的莫过于三个孩子。
小家伙们看打鱼看的兴高采烈。
上百条鱼被网兜上来,在甲板上活蹦乱跳,孩子们也跟着活蹦乱跳,兴奋到都不肯午睡。
于是傍晚靠岸时,三人都趴在乳娘肩上,睡得不省人事,连当天的晚膳都省了。
*
年关很快过去,一切都步入正轨。
正月底,纪鸿洲便扔了拐杖。
除却他腿上的伤疤还需要很久的时间恢复,日常几乎已经步伐稳健,丝毫看不出曾瘫痪在床。
纪公馆再也束缚不了他,第一天跑去军政府时,他甚至都没跟秦音打招呼。
秦音一大早醒来,就发现床边没人。
她原本习以为常,洗漱完下楼,却发现孩子们都在小客厅玩儿,到处不见他人。
于是问寒露,“大帅呢?”
寒露吞吞吐吐,“大帅...大帅他,带着展翔,去军政府了。”
秦音微怔,“军政府出什么事了么?”
寒露抿住嘴,老实巴交摇了摇头。
秦音这才反应过来,转身走到前厅门口,没看到纪鸿洲的车,登时气乐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刚刚三个月,恨不能插上翅膀飞了!”
芍药走过来,正要问秦音是否现在用膳,便听她骂了这么一句,顿时噤了声。
寒露跟她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眼观鼻鼻观心。
秦音立在前厅门口,长出了口冷气,转身进屋,冷着脸斥了句。
“懒得管他,去准备,我们也出门。”
“是。”寒露连忙快步出去备车。
芍药小心翼翼看了眼秦音,连忙抬脚跟上去,细声提醒:
“夫人,早膳备好了。”
“气饱了!”
这么大脾气。
芍药实在不敢劝,只能立在楼梯口默默目送她上楼,又转身匆匆跑去餐厅,交代女佣拿食盒装了些热腾腾的早膳拎上。
秦音回房套上大衣,又重新下楼。
径直走出前厅,坐上了车。
“去医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