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宴比沈渊明更知道做毛笔的复杂程度。
沈渊明可能不清楚做选毛需要的细节,但他全都知道。
单是选笔头的毛料,还要根据当年的天气,还有根据光泽,粗细,透明度,分成新毛,寸毛,腹毛,盖毛。
这种东西,人工智能是怎么也分辨不出的,沈渊明也是因为肉眼受到了精神力加持,才能分清细微的差别。
然而齐宴……他却根本不用多考虑,只需要一眼就能分清。
第二步就是梳毛,所谓千万毛中拣一毫,梳毛不仅要泡水,而且要靠梳齐压混清才能选出来一毛。
这项工程动辄就是八十多道工序,复杂程度根本不是常人能接受的。
可齐宴却不厌其烦地一步步地制作着毛笔。
下午又不知过去多久,齐宴终于是吃了饭。
又是十一点,又是三点,又是于黑夜灯光中制作着毛笔的齐宴。
转眼又是下午,齐宴看着一根根毛笔,只感觉满满地成就感,“曾经最早出神入化的技艺,如今还是没有忘掉。”
接着,他又开始竹编,又开始剪纸,发现与昨天比又好了一点,也是点点头,“虽然进步微小,但还好,还在进步。”
这一天,院子里忽然来了一群大龄姑娘,和一群年轻姑娘,给齐宴打下手的女孩成为了领头的人,她们在偌大的院子中排练起了龙灯
“舞龙?女子龙灯,这倒是难见。”,沈渊明喃喃自语。
而她们听不到沈渊明的话,在大龄姑娘的指挥之下卖力的练习着,甚至会请齐宴来评析。
“很有力量,你们已经很好了,但可以更精,注意休息便好,加油。”
舞龙的时间也许不长,反正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一样的时间睡去,一样的时间醒来,齐宴这一次做的是皮影,沈渊明终究是来到了他的身边,“皮影该怎么做?”
齐宴深入地造着皮影,根本不知道沈渊明从哪里来的,只是以为是钟钟来了,于是说道,“我可能说了很多遍,但你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这个很难,工程复杂的很,你还要听吗?”
“请讲。”
齐宴点点头,“做皮影要先将牛皮软化碾平,再过稿镂刻。”
“3d打印不行吗?”
齐宴不屑一笑,“你太高估科技了,五千年的技艺不是一个科技能替代的,3d打印根本刻不出皮影的精细,死板的很。”
齐宴摇摇头,平静地说道,“下面是推皮走刀,记住,刀不能发力,要用手指转动,控制方向,之后上色缀接,其余的我不多说,法不外传。”
沈渊明一怔,“可是只有传才会有人知道啊。”
齐宴笑了一声,“所有来学皮影戏的青年们,没有人能抗住这些复杂的工艺,三言两语便灰溜溜逃走,时代的匠心工艺又岂是他们可以学的?徒增工艺的烦恼罢了。”
“可是,只有交出去,才能看到别人对皮影的创新啊。”,沈渊明不解。
齐宴又摇摇头,“人们现在只是尽力的接受着西方人的文化,反而忘记了华夏历代而成的匠心文化。”,他看向沈渊明,“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创新,而是根本的传承,你懂吗?”
他摇摇头,继续做着皮影,“我今年三十岁,二十岁造出来的皮影便是世界顶尖,栩栩如生,说实话的,我若是创新,谁都没我厉害,这是文化给我的自信和底气,当然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
沈渊明沉默一时,“当你清州的闭关锁州,也是因为所有东西都领先于世界罢。”
齐宴怔住,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渊明,良久,才淡淡道,“其他州域确实在外交中一直领先世界,清州虽然落寞,但吃一堑,才能长一智。”
沈渊明看了一眼他,明白他的意思,“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便是匠心吗。”
虽然有个吗,但齐宴听出来这不是疑问,可他还是反驳道,“这叫犟心,匠心可不是这样的,真正有匠心的人,才不会故步自封。”
沈渊明笑了笑,看着齐宴继续做着皮影,转眼已是凌晨,沈渊明看他完工,于是问道,“愿意给我露一手吗?”
齐宴一怔,他还想怎么开口给沈渊明来上一个……让他看看华夏最早的动画究竟有多厉害呢,结果沈渊明就问上来了。
他嘿嘿一笑,喊来女孩,“钟钟,来来来,咱给这客人演一场皮影戏。”
钟钟没有问沈渊明怎么来了,因为大门还没有开,只是听从齐宴的话演了一场皮影戏。
他们一边操纵影人,一边在后面讲述故事。
生动有趣的画面,配上饱含深意的川剧旁白,真的是让人情不自禁地会心一笑。
天明便落幕,沈渊明反倒感觉齐宴是一身轻松,“舒服了?”
齐宴一愣,但还是下意识的回道,“你怎么知道的?”
“一直在搞传统工艺,但是除了医药餐馆,剩下的几乎没人在意,活得很累罢?”
齐宴深深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你偷窥我多久了?”
沈渊明笑了笑,“从那天围着一堆人等饭开始。”
“真直接!”,齐宴吐槽一声,“但是我喜欢,你不是虚头巴脑的人,我就不介意了。但……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也不会过问,我只是希望你如果有能力有心的情况下,就把传统文化发扬一下。”
“四千七百年的昌盛让我们的高层自始至终看不起国外的人,于是几番内斗,只为争夺天下第一的权利,反而疏忽了持续输出文化的国外。”
“如今,民以黄皮肤的华夏人自豪,却不以黄皮肤为美,诸多非遗文化也因为高层不在乎,甚至试图贬低而被被人申遗。”
“尤其是中医,也不知道哪个傻批一直抵制中医发展,要是让我见到了他,哼,非得抽他一顿!”
看着齐宴气鼓鼓的模样,沈渊明倒是又笑了一声,“放心罢,我要是能宣传,肯定会给咱们宣传。”
齐宴听着他的话,皱了皱眉头,“这么说,你是难以宣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