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桓话刚落音,李孝先就点头道:“对,应该就是假的,是贼首合答干的计谋。”
李孝真和云禟一想,也都明白了。
李桓分析案情般的说道:“黑枭贼最怕两个结果,一是落网被官府捕获。二是被其他人干掉。”
“如果是第一个结果,那么官府审问之后,同样会找到这里得到这封信。如果信是真的,那这封信落到官府手里,黑枭贼就没有任何好处。”
“结果只能是,黑枭贼无法被释放,照样被处死。而仆散六斤也会定为谋反处死。有好处的人,只有仆散六斤的政敌。”
“黑枭贼和仆散六斤又没有私仇私怨,黑枭贼没必要让仆散六斤陪葬,为何会把信和赃款放在一起?”
“所以,如果信是真的,那就是违反常理,动机难以成立。”
三人听的连连点头。
李桓继续分析道:“反过来,如果信是假的,那就不同了。可以达到一箭双雕的结果。”
“信是伪造的,那么首先仆散六斤没事,他可以说被陷害,朝廷无法给他定罪。但他自己知道,真信是存在的。”
“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没有真信,何来假信?毕竟内容一样。既然真信存在,那就同样可以威胁仆散六斤。”
“蒲散六斤一看假信,就知道是伪造的,不是自己亲笔信。但他还是会害怕,因为他知道,真信是在一个神秘人手里。”
“他如果不释放黑枭贼,黑枭贼安排的神秘人就会起作用,用真信让自己万劫不复。”
“蒲散六斤害怕真信会被交到朝廷,当然只能徇私枉法,心照不宣的利用职权便利,找借口释放黑枭贼。”
“这是第一雕。”
“第二雕呢?是对付我们!”
“如果黑枭贼不是落网,而是被其他人铲除,比如我们,也会得到赃物和这封假信。”
“我们要是大意了,就会以假为真,奇货可居。神秘人知道是我们干掉了黑枭贼,为了替黑枭贼报仇,就可能用手中的真信,干掉我们。”
“他有真信在手,总有办法不用出面,就能和仆散六斤隔空交易,让仆散六斤配合他,利用职权对我们下手,借刀杀人。”
“蒲散六斤为了自保,只能当一次刀。”
“到时,蒲散六斤知道假信在我们手里,当然会更加坚决的干掉我们。”
“蒲散六斤主管司法、监察、治安大权,随便找个理由,扣个帽子,就能抓捕我们,屈打成招,定为铁案。”
“而赃款,肯定也会落入仆散六斤手里。”
“而那持有真信的神秘人,不但可以借刀杀人,还能要挟仆散六斤,退回赃款,让他得到。”
“如此一来,既能替黑枭贼报仇,也能得到赃款。一石二鸟!”
“至于我们几个斩杀黑枭贼的英雄,反而会被扣上屎盆子冤杀,命财两空,空欢喜一场。”
李桓说到这里,将手中的金子往箱子里一扔,摇头道:
“九曲回肠的计策啊,好险!”
“黑枭贼做了这么多大案,却能逍遥法外五六年,真不是侥幸!”
他很清楚,倘若云裳真是个清稚少女,倘若他没有半夜起来静坐,倘若李孝真等人不是精通武艺的十人敌,又或者他自己箭术差一点……
缺了任何一个条件,黑枭贼那天晚上都不会失手。
可见,黑孝贼这次覆没,不是因为蠢,而是运气太差。
李孝先和李孝真此时都是神色阴沉,云禟则是干巴巴的说道:
“那该如何是好?裳儿故意散布消息之后,长安已经流传是你除掉了黑枭贼。”
“你成了大英雄,捞到了好名声,可若是那持有真信的神秘人听到,就知道你是仇人了,一旦报复……”
李桓的神色也有点 凝重,可他还是语气轻松的说道:
“我推测,神秘持信人,应该不在长安。”
“那个家臣的儿子,专门被送到外地更名换姓。黑枭贼效法那家臣,就不会将神秘人留在长安。”
“黑枭贼被杀才一天一夜,今日上午才发现尸体,下午流言才开始散布。那人只要不在长安,就一定还不知道。”
云禟摇头,笑容苦涩:“暂时不知道又如何?就算他不在长安,用不了几天也会听说,黑枭贼是你杀的。”
“到时他用真信要挟仆散六斤,仆散六斤下令抓你,你怎么办?官字两张口!”
“仆散六斤主管监察、刑狱、捕盗、警备,权势极重。他要是下文拿你,关中没人能护得了你,就是李锦书也护不了你。”
“别说你是汉人,就算是女真人,也无法过关。”
李孝真冷哼一声,“额听说,仆散六斤十分贪酷,不但贪赃枉法,还草菅人命。”
“此人若是被那神秘人要挟,除非他能立刻抓到神秘人灭口,否则一定会下令捉拿额们,屈打成招,逼出赃款……”
李孝先道:“也不是没有法子。额们干脆将假信公布,假信公布之后,官府第一件事,肯定是查验真假,肯定要奏明皇帝。”
“虽说是假的,最后定不了仆散六斤的罪,可那也要朝廷查过再说。结果一天没有下来,蒲散六斤就无法行使职权。”
“他无法行使职权,也就无法下令捉拿额们了。等他恢复职权,额们已经离开关西……”
李桓笑道:“二兄这个办法不错,但还不是最好的。因为只能自保,却没有好处。”
“我有更好的办法,不但能解决问题,还能额外得到好处。”
“不过,我还需要和云裳商量一下。”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信是假的,那人想要谋害我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云禟这才放心了很多,说道:“我们先转移赃物,拿到金银再说,今晚必须转移出去。”
李孝先点头:“就用羊皮筏吧,倒是方便了额们。”
几人都是笑了起来。
……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的金银财宝,几千斤的东西,全部装载到了羊皮筏子上。
羊皮筏子又叫“浑脱”,载重很是可观。
四人意气风发的乘坐羊皮筏子,顺着山溪偏流而下,速度快如奔马。
此时已经是子夜了,林中暗夜无边,暮霭如墨,山风如诉。
“浑脱”载着价值不下三十万贯的财物,在大山中的激流里漂流徜徉。
几人十分惬意,恍然觉得,是从天上银河之中漂流而下,清风满怀,飘飘欲仙。
李桓大仰八叉的躺在羊皮筏子上,枕着一袋金子,看着浩瀚的夜空,右手伸入溪水,感受着水流的激越。
此情此景,恍如梦幻。
李桓不禁吟道:
夜发终南西岭上,
飘游碧落青冥天。
何处浑脱浮溪下,
谁家英雄云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