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四刻,华灯初上。
精美如画的楼阁之中,李小娘子已经沐浴更衣,正在享用丰盛的晚餐。
如意楼悬挂三十二盏花灯,亮如白昼,光影璀璨。
虽然李小娘子爱静,吩咐不用歌舞,可楼阁内外的侍女,仍然穿花蝴蝶一般鱼贯而入。
她们捧着山水八珍、刚摘的樱桃枇杷,以及盘盏、渣斗、提魁、盥罍、箪巾、盘匜、炉瓶三事、妆匣镜奁、笔墨纸砚等物。
甚至,还有几个奴婢抬着一架蜀锦打底、极其考究的绣屏风,放在珠帘之后,为小娘子挡风。
伺候的无微不至。
李小娘子优雅从容的坐在珠帘绣户之中,案上是珍馐佳肴,金杯玉箸,周围是等着伺候的主家侍女。
她似乎见惯了这些美食,吃的不多,好像胃口不佳,主要吃了两块关中枣泥膏、长安牛肉饼,接着也就喝了一杯长安绿酒。
侍女们看到,李小娘子用的饮食都是外地难以品尝的长安特产。
似乎只对长安特产感兴趣。而剩下的贵重珍馐,她却是看都不看,眼皮都不带乜一下。
而她用餐的气度,也是少有的高雅不凡,一举一动落落大方,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清贵气象。
这种风采,宰相千金、皇家公主也不过如此吧。
光看这一幕,即便不知她的身份来历,也能看出她是个出身显赫的高门贵女。
还不是一般的千金名媛。
李小娘子慢条斯理的用完晚餐,周围小环立刻奉匜沃盥的伺候她漱口净面。
末了,却见她蛾眉微蹙,似乎对众人的服侍不太满意,素手一挥的曼声说道:
“罢了,这里无须你们伺候,都下去吧。代本娘子谢过夫人。”
众人知道她嫌弃自己服侍的不好,只能道个万福,拾掇之后依次退下。
众侍女刚出如意楼,就迎面遇见了主母术虎夫人,当下一起驻足道旁,束手而立。
“小娘子用过了么?”
“回夫人,方才用过了。”
“用的怎么样?神色可还满意?”
“夫人容禀,小娘子显是见惯了大场面,对美味佳肴毫不上心,也就用了一点长安特产。不愧是京师来的贵客,气度就是不同。”
“那还用说?她可是元妃娘娘的侄女,多次进宫的。这点小场面如何在她眼里?”
“可是…夫人,李小娘子不喜欢奴婢们伺候,奴婢等只好退下。”
“嗯,她是看不上你们。罢了,你们去吧。”
“是!”
术虎夫人遣散奴婢,只带着几个拎着礼盒的贴身小环,进了如意楼。
她从侍女的汇报中得知,李小娘子眼界太高,要让其真正满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此看来,下点血本果然是没错的。
且说李小娘子见到术虎夫人夤夜而来,立刻起身相迎道:
“婶娘忙碌了半天,何必又为晚辈麻烦?”
“阿弥陀佛!”术虎夫人双手合十,因笑道:“妾身是爱煞了小娘子,一会儿不见就不放心呐。”
她在榻上坐下来,直接取出一份礼单,赔笑着说道:
“本不是外人,妾身原不该如此客套。只是小娘子要新进一批奴婢,多半要赏赐他们。”
“这些东西,只当小娘子用来赏赐随从吧。”
那礼单上赫然是:金豆子二十两,金蟾九对,银锞子二十个,承安银币一百枚。
开玩笑,有几人会赏赐奴婢金银?这明显就是送礼借口!
术虎夫人知道元妃侄女见惯了珠宝,所以她干脆不送珠宝,而是直接送真金白银。
俗气是真俗气,实在也是真实在。
李小娘子心算能力极好,她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就算出礼物的大概价值。
二十两金豆子,最少值三百贯铜钱。金蟾十八个,每个五两。最少值铜钱一千三百贯。
银锞子二十个,每个五两,最少又值铜钱一百五十贯。
承安银币一百,值铜钱一百五十贯。
算下来,价值两千贯铜钱的厚礼!
这个出手,不可谓不大方了。
李小娘子心中暗喜,神色却一片寡淡,“婶娘这是何意?晚辈怎能收受婶娘的黄白之物?”
说完蛾眉微蹙。
可是到了这一步,术虎夫人是绝不肯收回去的。
“四娘子啊。”术虎夫人生怕对方拒绝,只能苦口婆心的说道:“这不是礼物,这点东西算得甚么礼物?那不是让娘子难堪么?”
“无非是代四娘子赏赐奴婢罢了,其实不过是寒舍应尽的份内招待。”
“若是四娘子的那群奴婢还在,一起到了寒舍,也是要替四娘子打赏他们的。”
“再说,若是四娘子不收,等到家君回来,必然责怪妾身招待不周,少不了吃他一顿数落,弄得没皮没脸。”
“四娘子不知,妾身本非原配,只是继室罢了。”
说完,神色有点黯然。
为了让李小娘子收下礼金,她连苦情牌都打出来了。
李小娘子顿时有所触动,忍不住露出体谅之色,勉为其难的说道:
“婶娘切莫如此,晚辈收下便是了,谢过婶娘盛情。”
术虎夫人心头一松,展颜笑道:“四娘子真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妙人,阿弥陀佛!”
说到这里,又拿出一份礼单,“要说礼物,此人送的东西,才算是礼了。”
再看这张礼单,上面一长溜名目,却是:
“和田玉镯两对,大理洱海明珠九对,吐蕃璎珞十二颗,两尺玉观音一尊,芙蓉犀杯一进,五寸金佛一尊,金镶玉铜镜一对,和田玉兔一对,金蟾二十对…”
即便是见惯世面的李小娘子,见到这份礼单,心中也有点激动。
价值最少四千贯铜钱!
送礼人可谓出手不凡啊。
嘻,警察,你服了吧?你辛辛苦苦的投机交钞,还要靠本钱,亏了就没了。可是姐呢?
别人求着给姐送钱,都是大钱。
你服不服?
李小娘子看到这份礼代,语气都有点清冷了,“婶娘,你这是何意?为何又要送我礼物?如此见外是何道理?”
小姑娘好像不高兴了。
“哎呀,这不是妾身之物。”术虎夫人赶紧说道,“这是一个懂事之人,主动巴巴送来的,也是一片孝心。”
李小娘子明知故问的说道:“是谁?”
术虎夫人回答:“他叫乌古论魁,也是乌古论家的远支,正八品忠翊校尉的散官,只是暂无实职。”
“他向来仰慕使相,只是没有门道,无缘拜会使相。今日小娘子来关中,他虽然是夤缘攀附,也是有诚意的……”
她这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说的口干舌燥,这才说动李小娘子勉为其难的接受了礼物。
眼见李小娘子收下了两份礼单,术虎夫人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终究是个靠谱的,得到乌古论魁的天大好处,自然要让李小娘子收下乌古论魁的礼物。
“小娘子好好歇歇,明早再去城外青柳别院……”
术虎夫人又说了几句,就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开。
整个如意楼,只剩下李小娘子和她的六个“随从”。
很快,桓护卫等四个护卫、车夫、随身小环这六个“随从”。就全部出现在绣房。
车夫第一个拿起两份礼单,忍不住激动起来。
“裳儿,我们真是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