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寅娘带李桓等人进入官邸,刚到前院,仪门就冲出一群人。
“娘子回来了!”几个带刀武士见到耶律寅娘,都是神色惊喜,一起行礼唱喏。
这些武士显然都是契丹人,用的都是契丹语。
“娘子啊…”几个身穿绿色绰子的契丹女子也迎出来,“娘子去了哪里,奴婢们日夜受怕…嘤嘤…”
这群人都是耶律家的的家兵和奴婢,是耶律寅娘带到长安的随从。
他们此时见到疑似失踪的主人突然回来,无不欣喜若狂。
要是耶律寅娘真的回不来了,他们作为奴婢,下场会非常凄惨。
“罢了。”耶律寅娘一摆手,问一个赭面侍女道:“舅父大人可在府中?”
那赭面侍女摇头道:“却是不巧了。大官人去了统军司,商议大事了。小郎君却是在的。好教大娘子知晓,这段日子,小郎君亲自出城寻找娘子,煞是辛苦。”
她说到这里,抬头打量一下李桓等人,“娘子,他们…”
耶律寅娘道:“他们都是我的客人。雀桥,你先带他们去西花厅奉茶,好生招待。我这就去见小郎君…”
话未落音,一个喜悦快活的声音从仪门后传来:“表姐可是回来了!劳俺好找!”
李桓循声一看,只见一个胖子,穿着一件圆滚滚的褙子,顶着一颗剃光了头顶的大脑袋,笑嘻嘻的出现在眼前。
这胖子约莫十五六岁,还是个胡人少年。
他喜滋滋的迎接过来,因为步伐急切,腰间的蹀躞七事哗啦作响,左耳上的金环左右摇摆。
可是他喜悦之下,脚下踏到一块活动的青砖,不禁一个趔趄,便要摔倒。
然而他肥胖浑圆的身子看似笨重,却滴溜溜打个转,堪称轻盈的化解摔倒的势头,灵活敏捷的顺势行了一个契丹半跪礼。
耶律寅娘噗嗤一笑,只能屈膝还他一礼,礼毕皱眉道:
“福果,怎么又风风火火的模样?你已十五,快要加冠的大男人,还这么毛躁。”
她指指李桓,拉仇恨道:“他是李桓,和你同龄,却少年老成,稳重肃毅。”
胖少年好奇的打量了一眼李桓,小辫子一甩,呵呵笑道:
“表姐教训的是,小弟的确鲁莽了。”
“只是,表姐去了这么久,两位大人日夜忧思,小弟也亲自寻找,今日见到表姐安然归来,当然喜不自胜啊。”
他提到两位大人,耶律寅娘立刻面露愧色。
她双手合十道:“连累舅父舅母担忧,却是我的不孝了。舅母可在家中?”
胖少年道:“大人正在内院佛堂,为你念佛诵经呢。你这时去,她必然高兴,还以为佛祖给她脸面。”
说完哈哈一笑,语气中对佛祖充满调侃,似乎殊无敬意。
两人虽然都是契丹人,可说的都是汉话,还是正宗的河北官话,李桓等人听的分明。
耶律寅娘点点头,“福果,李桓他们是阿姐的贵客,是阿姐的救命恩人,你亲自招待他们,安排好食宿,切莫怠慢分毫。阿姐去见大人。”
“省得了。”福果领命道,“表姐自去吧,客人有我,必要周全。”
“李小郎君,云员外,妾身暂时失陪了。”耶律寅娘道了声失陪,就快步入内。
“诸位请随俺来,这边请。”福果很是客气的说道,忽然高喊一声:“七两盐!”
“喏!”一个皂衣黑巾的男子答应一声,跑到福果面前,“小人在!请郎君示下。”
原来,七两盐是个名字。
福果吩咐道:“今日有贵客临门,你去厨房告诉铛头(厨师长),杀两头青花羊羔,宰四尾黄河鲤鱼,再治终南熊掌烹一对,许原驼峰一双。快去办吧!”
他说到这里,喉头明显的吞咽了一下。
咕咚。
李桓一听就知道,此君食欲如虎,必是饕餮之徒,难怪年纪轻轻,就如此富态。
七两盐张张嘴,眨眨眼,稍退一步,绷紧身上的肌肉,大着胆子道:
“好教小郎君知晓,大官人和主母多次吩咐,不许郎君再食熊掌、驼峰。因那两物虽是山珍美味,却是膏脂极大的,最易令人发福。”
“郎君如今体态康健,何须再补?小人不知大教,却也听说,过犹不及也…”
福果听到这里,一张胖呼呼的圆脸,拉成了椭圆。
两只胖手,捏成了钵大的拳头。神色不善的盯着七两盐。
七两盐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含胸低头,肌肉更加绷紧,继续说道:
“若是用了熊掌、驼峰这等珍贵食材,铛头和厨娘,岂有不禀告主母的?每月的食材账单,想也隐瞒不住。”
“到时,小郎君固然免不得一顿发作,小人等一个失责的罪名,也是坐实了的…”
说到这里,七两盐又对李桓等人拱手赔笑道:“小人告个罪。各位贵客,真不是舍不得,实在是家主有令,不许轻易用这两味食材。”
他还没有说完,一只拳头就落下来。
“蓬—”的一声,胖呼呼的拳头捶在七两盐的背上,敲着早就绷紧的肌肉。
“直娘贼!”福果怒骂道,“贵客在此,你这厮鸟敢如此作怪!管家还要不要干了!”
“快去办!今晚夜宴没有熊掌驼峰,仔细你的皮!”
“寻思本郎君好欺怎的!滚球!”
七两盐欲哭无泪,心道你哪里是招待贵客?你这是借着客人的便利,自己受用罢了。
熊掌驼峰虽然贵重,却也不是舍不得。而是主人的确有令,严禁小主人食用。
李桓等人面面相觑,都是没有做声。
福果眉头竖起,“贼厮鸟,你去不去?”
七两盐眼见小主人发怒,无奈之下只能哭丧着脸领命退下。
“哈哈!”福果这才多云转晴,喉头吞咽一下,搓着双手对李桓笑道:“让李兄弟见笑了吧?这些狗奴才,惯会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
“他是个有眼不识英雄的瞎子,见到李兄弟衣装简朴,就敢心生轻视,饮食怠慢。”
李桓一边跟着他进入仪门,一边神色自若的笑道:“豪门刁奴,多半如此吧。石抹兄弟何须在意,倒是小弟叨扰了。”
“石抹兄弟多叮嘱几句话,小弟就能有此口福啊。只是如此盛情,实在受之有愧。”
“哈哈,李兄弟客气了,请!”
“石抹兄请!”
“李兄还是叫我萧兄吧,石抹二字,就是萧。”
云禟不禁讶异,心道四郎如今的待人接物,怎么如此沉稳老道?竟然比他这个老江湖还要老于世故。
李孝真等三人还是第一次进入大员官邸,但见庭园重重,亭台楼阁,仆役如云,花团锦簇,不禁大开眼界,艳羡不已。
羡慕之余,又不禁唏嘘感慨。
唉,当年李家没有衰败之时,想必也是这等深宅大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