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歌帷帽下的瞳孔猛地紧缩，心头一震。
    三瓣玉兰……
    她见过，甚至见过不止一次……
    顾清歌持刀的手不受控制的微颤，勉强压下心中翻涌的震惊让自己气息平稳不露声色，后背已经冒出了汗来。
    他竟然是夜阑少主！
    望着面前形容灰败的沈二郎，顾清歌眼中滑过一丝决然。
    “你想要什么？”
    沈二郎闻声抬头，望向红棉的方向唇角微勾带出一丝安抚的笑意，眼中尽是戚戚然，恳求道。
    “我知道暗助夜阑的事情败露，沈家难有善终。但我沈氏族人有沈氏族人的宿命，红棉和孩子是无辜的，她腹中胎儿已有七月，尚且对世间一切一无所知。上一辈的恩仇不该牵扯到下一辈的身上，求你放孩子一条生路，日后舍弃沈姓，哪怕只做个普通百姓也好。”
    沈二郎眼眶通红，目光坚定，看着顾清歌双膝跪地，垂下头颅，诉说着唯一的祈求。
    顾清歌静静看着，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太后下令沈氏灭门，那沈家所有人丁便都不得留下活路。
    顾清歌的视线默默转向红棉，落到她高耸的腹部，甚至许是因着动了胎气，能明显的看到孩子在腹中作动，十分活泼。
    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顾清歌深吸了口气，长刀猛地下落，已然划开了沈二郎的脖颈。
    刀法凌厉，下手利落，沈二郎瞬息之间已经毙命，并未受什么挣扎苦楚。
    红棉眼见着爱人殒命，悲声痛哭着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几乎是爬到了沈二郎身边，抱紧了沈二郎的尸身呜咽悲鸣，尽是苦楚。
    身下已有氤氲出的血迹，顾清歌蹙眉看着，持刀走近。
    “沈家灭门是因暗助夜阑，而我要杀你是因叛逃之罪，你的命是我登上鸢首之位的登云梯，你我本无怨，我却不得不杀你。可还有什么未尽之事，我会尽力替你完成。”
    红棉眼中已被泪意弥漫，顾清歌假死之前她已经叛逃，所以并不知道顾清歌的身份。
    闻听得这般话语，只觉得荒唐，绝望低笑。
    “历任鸢首谁不是尸山血海淌出来的铁石心肠，你这人竟还能三分的慈悲心，当真可笑。我自小长在夜鸢提署，懂事以来便只知杀戮，杀人，伪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娘娘一声令下就是刀山火海也要上，不然下一秒就要先送了命去。这些年只有二郎给了我尊重，爱护和无限的温情，只有二郎当我是个女子，愿意温柔呵护。果然，命数天定，到底偷不出多少时间。”
    红棉面上一片惨淡，眉间露出几分痛色，极为不舍的捂住肚子悲声道。
    “可是怎么就不能多容我三个月，再有三个月，我和二郎的孩子就能出生，我就能当娘了。”
    顾清歌看着红棉绝望模样，握着长刀的手紧了紧，犹豫半晌沉声道。
    “我尽力保你的孩子活。”
    红棉眼中似是燃起了些光亮，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清歌。
    外面尽是夜鸢，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保孩子活？难道还能留她三个月不成？
    顾清歌眉心紧拧，低声道。
    “你这孩子已有七月，按说也已经长成，若是剖出来未必不能活。我答应你会尽力相救，这是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红棉缓缓低头感受着胎动，万分心绪涌在心头，也明白今日定是难逃一死。
    顾清歌愿意做出这样的承诺，已经是法外开恩。换做其他人，怕是不会再有这等选择。
    红棉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顾清歌，轻声道。
    “我不知你究竟是谁，但保下我的孩子娘娘不可能不知道，也许会搭上你的命。”
    顾清歌垂眸敛目，心中何尝不知，外面无数的夜鸢都看到了红棉挺着大肚子。
    她若要救孩子，这事儿瞒不住。
    顾清歌抬眸，轻声道。
    “这是我的事，我只知道眼下想这样做也能这样做，至于之后那是我的命数。”
    红棉扶着肚子跪正，对着顾清歌重重磕了个头，倒是释然了。
    “这一拜，我谢你救我孩儿的恩义，你这样的人做鸢首，也许夜鸢会有改变。十位鸢尾各怀鬼胎，你就算登上鸢首也难制衡，人之将死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只能提醒一二，还请日后若有运数你能善待我儿。”
    红棉暖笑，温声将十位鸢尾的出身，性格，武功命门一一详述，顾清歌静静听着，暗暗记下，对红棉心中多了几分感激。
    语毕言尽，红棉靠在沈二郎身边，将沈二郎冰冷的身躯抱在怀里，望着顾清歌温声道。
    “我手筋已断，用不得刀剑了，烦请姑娘送我一程，二郎该当还未走远。”
    顾清歌杏眸微红，平白也有些眼眶酸胀，狠下心来闭上眼，手起刀落红棉已断了生息。
    秦染等人在屋外等了许久，屋内均没有动静，也是心中焦急来回踱步。
    眼见着都想要冲进去一探虚实，房门自内打开，顾清歌双刀入鞘，左手提着一团白布透着血色，众人皆知那是红棉的头颅。
    可右手中用棉袍托着一物，护在怀里，倒是让人震惊。
    秦染见状连忙迎了上去，看清了顾清歌怀中的东西也是吃了一惊，越过顾清歌看向屋内，已然心如明镜。
    “清歌，这……”
    秦染想说这孩子不能留，可顾清歌的姿势维护之意明显，一时到有些说不出口。
    顾清歌的声音有些喑哑，透着疲倦，但不难听出郑重恳求。
    “秦大哥，不满八月，是个男孩儿，还请费心给他一条活路。”
    秦染面色凝重，拨开棉袍看着浑身血污，极其弱小的一个婴儿静静地躺着，一丝声响也无，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自袖间拿出金针，望着顾清歌。
    “我只能尽力一试，能不能活，要看天意。”
    顾清歌点头，秦染也不耽搁，侧过身子挡风在小婴儿的胸前扎了几下，轻拍了后背许久，方才听出一声似猫叫般的呜咽。
    顾清歌和秦染相视一笑，都松了口气。
    但不远处的孟子柯和神如月都变了脸色，撤离之际孟子柯低声提醒道。
    “灭门留种是江湖大忌，你当真确定？”
    顾清歌轻拍了一下孟子柯的肩膀，似是舒了口气。
    “若有罪责，我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