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忱喉头一哽，下颚绷紧，面无血色。
    磐石先生的话如雷贯耳，让他不得不败下阵来。
    苏鹃在门外见屋内气氛似是十分紧张，小跑着来到门口。
    看着自己哥哥被磐石先生按着满面神伤的模样，犹豫着开口。
    “哥，你就听先生的吧。顾姐姐不知何时能回来，但咱们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呀……”
    苏鹃攥着衣摆，视线不敢看向苏忱，微微下垂着。
    嗫嚅的声音没有什么底气，但却带着一丝恳求。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太过可怕，以至于如今乡亲们偶尔的关切询问，都会让她想起那段恐怖的往事。
    她想要离开三岔村，离开朔州，到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去。
    但是她只是个乡村小姑娘，想要离开只有依靠苏忱。
    她知道苏忱在等顾清歌，她也希望顾清歌回来，但顾清歌不在的时候磐石先生是唯一愿意帮助他们的人。
    万万不能得罪了……
    苏忱听着苏鹃的声音，茫然看去，正对上妹妹单薄的身体。
    这段时间没有进项，苏鹃跟着他确实吃了许多苦。
    他不光是自己，还有妹妹。
    苏忱垂下眼帘，颓然叹了口气，淡声道。
    “何时启程？”
    磐石先生似乎很满意的拍了拍苏忱的肩膀，直起身来。
    “明日一早李虎会安排好马车来接你，到了京城杜朗会帮你暂做安顿。谨怀，只要到了京城，你会诸事顺利的。”
    苏忱长眸之中幽深一片，沉声低问。
    “仲伯兄为人忠直正义，他怎会与老师一起做这些事？”
    磐石先生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低沉笑了起来，言语之间高深莫测。
    “仲伯那性子怎会同路，但他与你有同门之谊，得知你回京城自是义不容辞。”
    苏忱轻笑不再多言，苏鹃见气氛缓和了也退出屋外去准备晚饭。
    李虎走近苏鹃跟前，温和笑着递过去一袋银钱。
    “丫头操劳辛苦，去了京城少不得要照顾谨怀的饮食起居。这是先生给的，不必同你哥说。”
    苏鹃犹豫着接过钱袋子，侧身看向竹屋。
    竹屋的窗户一扇支起，苏忱仍旧在拿着书卷研读，而旁边坐着的磐石先生正浅笑着望着她。
    那幽深的眼中似乎藏着些什么，明明在笑，却让她心里有些发冷，仿佛被什么盯上了一般。
    前线连番大捷，整个军营都士气如虹，比之刚到这里的沉闷萧索，眼下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处说笑倒是显出几分热闹来。
    顾清歌静静看着天空的星星，莫名有些想念远方的苏忱。
    一别已经月余也不知他和苏鹃怎么样了。
    裴亭康伤情稳定，近来能够起身行动，刚出了营帐便看到不远处坐在墩子上望天的顾清歌。
    一身甲胄穿在身上，长发利落的盘在头顶，红绢绑着发带随着夜风摆动和背上的红披风相得益彰，尽显巾帼之气。
    裴亭康按着胸前缓步向着顾清歌的方向走去，心中也不由得觉得惊奇。
    似是无法接受当初镇国公府满院子跑的野丫头，竟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小美人。
    “边疆望月，小六这是在想情郎吗？”
    裴亭康悄悄的靠近顾清歌耳边，笑着低问。
    顾清歌一抖耳朵有些慌张，看清了是裴亭康方才松了口气，往左侧让出了些位置，扶着裴亭康坐下。
    “二哥看出来是大好了，都能溜达出来取笑人。”
    裴亭康朗笑着略带几分无辜。
    “是你看的太专注，怎反倒是来怪我？不过我这几年没在京中，你这丫头过的倒是潇洒。和二哥说说，你那小情郎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我们小六迷成这样？”
    顾清歌嘟着嘴冲着裴亭康做了个鬼脸，得意道。
    “自然是个美人，比二哥可要俊俏许多。”
    裴亭康抬手想揉顾清歌的头发，奈何这一抬胳膊牵动了伤处，还是微痛的蹙了蹙眉。
    顾清歌见着往前凑了凑正好让裴亭康摸到发顶，拧着眉担忧道。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完全长好，应该找秦大哥再看看才是。”
    裴亭康无奈低笑，拍了一下顾清歌的脑门。
    “秦兄弟是援兵，你还真拿人家当大夫使唤呀。他是个谨慎低调的性子，又极有分寸。解了毒既不邀功也不炫耀，眼见着陈军医能处理，立刻便功成身退。你和亭和不要总仗着同他亲近就让人为难！”
    顾清歌不耐烦的应下，心中也明白秦染不愿意出风头的心思。
    裴亭康看着顾清歌那敷衍的模样，凤眼微挑有些疑惑。
    “我听亭和说，秦兄弟也对你有意，这事可是真的？”
    顾清歌叹了口气连忙摆手。
    “那是三哥乱说，我和秦大哥就是朋友清清白白。说到底三哥是怕苏忱以后仕途不平顺，我跟着吃苦，总惦记着让我另嫁他人。”
    顾清歌颇为苦恼的叹着气，闷声道。
    裴亭康凝眉琢磨了一番，倒也觉得是那个傻弟弟能做出来的事儿。
    所有兄弟之中，就属老三和老五同顾清歌最是亲近。
    裴亭和是个莽撞性子，自然能想到的就只有拆散鸳鸯。
    裴亭康看着顾清歌苦恼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漫不经心的说。
    “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但女子娘家总会希望自家的孩子嫁的好些，你那小情郎若无建树，莫说老三，便就是父亲和二叔那关都过不去，还想娶你，怕是比登天还难哦。”
    顾清歌瞪向裴亭康暗自磨牙，气呼呼道。
    “你们一个个的都来管我的闲事，怎么自己不成亲？”
    裴亭康眸中闪过几许怅然，轻声道。
    “大哥是镇国公世子，婚事对于裴家来说举足轻重，这些年也未必不在择选。老三说起来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可他那性子纵观京城贵胄怕是也没个相称的。至于我，一年十二个月，十个月都在战场上，不知何时便丢了命去，这样的男人你敢嫁？”
    顾清歌凝眉抬手捂住裴亭康的嘴。
    “呸呸呸，你能不能忌讳点别总乱说，舅母也不管管你。”
    裴亭康把顾清歌的手拉下来，瑞凤眼向上微挑带着几分戏谑，在月色的映衬下暗藏波光。
    “我这叫看得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等咱们大胜还朝，记得带二哥见见你的小情郎……”
    裴亭康话还没说完，远处裴亭和带着一路小队奔袭回营，离得老远就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
    “娘的，那个科庆老贼是什么怪物，手差点没给老子震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