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新皮鞋，张彩荷在车站上晃悠了好几圈，也不嫌累。
她甚至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
两点过，班车进站了。
要是以往，张彩荷肯定第一时间上车，给自己抢一个好位置，可今天，她一点都不急，她反而希望自己能最后一个上车，好让别人看到她的新皮鞋。
至于座位不座位的，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会的班车，也不是按点发车，也没有超载一说，司机为了多挣钱，要等到车里再也挤不进去一个人才会走。
张彩荷想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也不知道吃饭了没有。
她昨天出门的时候特意给儿子给了两块钱，让他饿了买个方便面什么的。
指望关兴国做饭，估计就饿死了。
她嗤笑一声。
真不知道她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嫁了个这么没出息的东西。
车站上有小卖铺，里面有电话。
她估摸着儿子这会应该在家，想着还是打电话问一下。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然后是“嘟嘟”的盲音。
张彩荷一愣。
不会吧，他们家电话号码又不复杂，她还是记着的。
她再次拨了一遍，依然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奇怪。
她问坐在小卖铺后面嗑瓜子的胖店主，电话中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胖店主抬了下眼皮，说：“可能没信号，也可能停机了。”
没信号？不可能。
那电话一直放在那儿没动过。
停机？
张彩荷若有所思，按理，关幼霜交那赊欠的2800块的安装费用时，会连带着交这个月的座机费吧。
她记得女儿蕾蕾说过，赊欠的费用7月1号就得交清。
今天都7月4号了。
她一时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状况。
她又快速地拨通了赵阳家的座机电话。
她自己就记得三个电话，一个是自己家的，一个就是关蕾家的，还有一个是赵阳的。
电话响了几声后接通了。
是赵阳他妈冯转霞的声音。
电话中，冯转霞似乎比较疲惫，一副不怎么爱说话的样子，勉强寒暄了两句后，她就去喊了关蕾。
“蕾蕾啊，你说话方便吗？”
“你说吧，妈。”关蕾好像也有点情绪不对劲，听上去蔫蔫的。
“就是，咱们家里电话的事，你知不知道幼霜交那安装费没？”
关蕾一听这事就生气。
刚才，赵阳在家里大发雷霆，已经把这事告诉了家里人。
她差点被他们一家子活剥。
要不是因为她肚子里有他们赵家的孩子，她估计早已经见了阎王。
她烦躁地说：“你还不知道吧，那钱被转到了我的头上。”
张彩荷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啊？怎么会这样？你当时不是说没问题的吗？”
关蕾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啊？妈，赵阳他之前的工钱都还没要回来，这次的工钱又被你大女儿贪污了，我没钱出这安装费。”
张彩荷赶紧说：“蕾蕾，你别生气，妈知道，肯定是那个挨千刀的搞的鬼，你放心吧，妈不会让你出这钱的。”
关蕾这才松了一口气。
“妈，你现在在哪，你这次要到钱了没？”
“我还在县上，昨晚住旅馆的，那姓顾的太阴了，唉，到时回去再给你说吧，妈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找到了一份工作，一个月工钱300块呢。”
关蕾一愣，轻笑了下，说：“妈，你别说笑了，你怎么可能找到工作？”
“是真的，是给一位有钱的大姐做保姆，她还给了我很多新衣服的，我到时都拿给你吧，你挑你喜欢的拿去穿。”
关蕾不高兴了。
“妈，老太太的衣服给我穿？我又不是没衣服，赵阳他经常给我买时髦衣服呢。”
“行行，那就当妈没说。”
“妈，没其他事那就挂了吧，电话费也贵。”
“行行。”
挂掉电话，张彩荷有点惆怅。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宝贝女儿好像对她有意见。
付完电话费，张彩荷觉得口干，本想给自己买瓶水，想了想又算了。
她大概猜出来了，一定是他们没有按时交电话安装费，邮电局停了他们家的电话。
都怪那个关幼霜。
真不是东西。
现在债务在蕾蕾身上，再要转到关幼霜身上，估计难。
蕾蕾心情不好，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她得尽快帮宝贝女儿还了。
张彩荷提着大包走向班车。
车上已经很多人了，连过道的小板凳上都快坐满了人，就剩两个空位了。
卖票的女人是司机的媳妇，看到张彩荷提着大包上车，忙说：“你这包放后备箱吧。”
放后备箱？
她这包里可都是宝贝，万一后备箱放着油呀醋呀什么的，给她弄脏怎么办？
“不用不用，也不重，我自己提着吧。”
司机媳妇皱着眉说：“这又不是重不重的问题，你这大包都得占两三个人的位置。”
“怎么占了？我抱自己怀里不行啊？”
“你说得简单，抱怀里就不占位置啊？你看看这过道，本来就窄小，你还抱这么大个包，让前面的人怎么坐？”
“你自己也觉得窄小啊，那你干嘛不少放一个凳子？”
司机媳妇还想理论几句，司机从窗户收回头，抽了口烟，说：“算了算了，想抱就抱着呗。”
张彩荷哼了一声，就在最前面的一个板凳上坐下了。
这位置靠近车头，张彩荷故意把脚搭在前面的台阶处，摇晃着。
司机媳妇就站在那儿。
她瞥了一眼张彩荷的皮鞋，心里冷哼一声，没说话。
张彩荷已经想好了，她今晚回去就赶紧收拾东西，明天就去张健梅家。
到时她就跟张健梅商量，让她先帮她付下这电话安装费。
后续，只要她勤快点，嘴巴放甜点，哄得张健梅开心了，说不定这300块的工钱能涨到600呢。
2800，也就四个月的事。
这样一想，她的脚摇晃的幅度更大了些。
司机媳妇终于看不下去了，说：“你把脚收起来呗，这儿待会还要坐人的，你弄脏了让别人怎么坐？”
换做平时，张彩荷一定会泼妇一番，但现在，她觉得那样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她可是一个月挣600块的人，一个区区小售票员，她根本不会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