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亲口表示,他掌握了分辨麦子和毒麦的方法。
这则消息一出口,就连蒙巴顿都坐不住了,差点冲上来抓着加尔的肩膀追问。
正如莉娅之前担忧的,不管是治病,还是发放陈麦,都只能解决当下的难题,作用仅仅是拖延死期而已。
毒麦混入麦子之中,几乎就等于今年颗粒无收了,要么饿死,要么被毒死。
但林恩居然能分辨出两种几乎一样的果实?!
怎么做到的!
但没有人傻到提出这个问题。
他们连淡水都敢加到四十五铜币,还有什么脸面要求林恩无偿帮助?
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不要狮子大开口了。
当然,加尔最后没有给出最终的价码。
毕竟林恩的目的只是避免辉光城的贵族们破罐子破摔。
给他们一个希望就足够了。
至于什么时候出售帮忙,以及是否要以这个手段钳制贵族,都是之后要打算的事情。
……
这场谈判的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在得知属民有救,并且有办法分辨出毒麦后,贵族们效率迅速地挑选出了病重的自由民,最后一共给白鸽城送去了三百二十个自由民,以及四百八十名农奴。
这些人算是被贵族们末尾淘汰后,挑选出来的“卧龙凤雏”了。
除了按照林恩要求的“四肢健全”“没有严重犯罪记录”之外,基本上就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地方。
北城门口。
八百人忍着病痛,吃力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林恩的检视。
得知自己被划分给林恩之后,不少人心中都无比忐忑。
事实上,除了那一批在白鸽城当过工人的自由民,剩下的绝大部分并不认为白鸽城有什么不同。
然而,能去白鸽城打工的平民,基本上都是体力相对不错的,这类人全部被贵族们死死地捂着,没可能放给林恩。
送来的都是病秧子。
但林恩并不在乎。
或者说,他想要的就是一批被放弃的人!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彻底认清现实,达成“破而后立”的第一步。
林恩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目光扫过一个个面庞灰扑扑、眼神空洞的民众。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这群人脸上写满了麻木。
连被领主放弃都没能让他们有更多的情绪波动,因为时至今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连活下去都不敢奢望了。
至于新领主是否接受他们。
未来的生活会不会更好,这些都不是他们会思考的东西。
领主能有什么不一样?
无非就是换成不同明目的剥削罢了。
咚——
这时候,沉闷的鼓声响彻在北城门口。
加尔在后方敲响了兽皮鼓,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看来,但又猛地想起高台之上正站着那位年轻的城主,于是所有人又惊恐地想要低头。
就在这时,林恩沉沉一喝:“抬起头来!”
声音不算大,但却差点把不少平民吓得跌倒在地。
尽管大部分人稳住了身形,毕竟在贵族面前失礼完全有可能被推上绞刑架……但饶是如此,他们依旧战战兢兢,身子抖的不像话。
“抬起头来!”林恩再次喊道。
这一次没有人再以为自己听错了,众人忍着恐惧,像个生锈的发条机器一样昂起了脑袋,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眸子便展现在林恩面前。
这一刻,林恩换上了一副平和的面孔。
他平静地问道:“你们是谁?”
场下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回答这位城主。
林恩换了个方式,他看向距离最近的一位平民,问道:“你是谁?”
那位平民嘴皮子哆嗦着,道:“回城主大人,我叫潲水。”
“……”
林恩眼角抽搐了一下,情绪差点就被打断了。
他强行忽略了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再次问道:“我是说你的身份。”
“我是您的子民。”说话时,潲水已经磕磕绊绊地跪了下来,他实在无法承受和城主大人对话的压力,潲水甚至宁愿自己再吃几碗毒麦!
“为什么跪下?”林恩问道。
潲水眼神茫然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因为您是贵族,我是平民。我们将听从您的一切命令!”
“那我让你去死,你现在愿意自缢吗?”林恩盯着对方。
潲水的瞳孔剧烈收缩。
林恩没有停下,他又看向了其他人,问道:“我让你们现在排着队喝下毒药,你们愿意喝吗!”
恐惧的气氛迅速蔓延,全场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林恩的声音再度打破沉默:
“你们的贵族已经把他忠实的属民抛弃了——也就是你们!”
他扫过一双双布满绝望的眼睛,用平静的语气叙述道:
“你们是这片土地上最勤劳的人,你们的汗水洒遍了每一块土地,与其说麦子是用雨水浇灌出来的,更不如说是用你们的汗水与血水。
然而你们却上缴几乎所有麦子,剩下的几袋米根本不够你们吃饱!你们连喝一碗麦粥,想要从里面找到一粒麦子都做不到!
你们是这片土地最能吃苦的人,哪怕再多的不公、再如何不合理的赋税,你们都只是默默忍受。
然而你们的房子四处漏风!你们连出门都要缴纳‘步行税’,你们能吃苦,所以吃越来越多的苦!
然而,贵族们呢?
他们什么都不必做,就能理所当然地享受肥美的肉块与香甜的牛奶,他们的聚会上遍地都是撒落的油滋滋的肥肉和你们连想象都不敢奢望的培根!
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是贵族的儿子女儿,你们是自由民、农奴的儿子女儿?
那第一位贵族从何而来,第一个自由民和农奴又从何而来?”
盛夏的热风呼啸而过,但在场每一个人都呆滞地瞪着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汗毛倒竖,冷汗流了一身。
别说在场的自由民和农奴了。
就连莉娅、加尔等人,此刻都满脸愕然。
他们不明白,为何林恩要说出这样一番话,以及……那堪称挑战中世纪贵族体系的诘问!
“我问你,贵族、自由民和农奴从何而来?”林恩阔步来到潲水身前,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询问着对方。
潲水仍未从方才那些言论中回过神来。
此刻他只觉得浑身酥麻……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无法回答林恩的问题,更无法解释内心正在涌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