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全都不容易
作者:晋秦客   我从异乡归来最新章节     
    盛德食品厂。
    张红走进厂子时,在门口跟门卫打了招呼,门卫看到是她,很惊讶:“我说张红啊,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没混好让人家退货了?”
    “闭上你的臭嘴!人家回来拿东西的!”张红没有继续理睬门卫,径直朝宿舍走去。大老马正准备上班,看到张红的身影就忙走过来打听金凯枝的情况,张红简单说了一下建厂经过,大老马听了直后悔,但也怨不了金凯枝,特别是她听说张红这次回来还要往厂里投钱,心理就平衡了:别说自己没那么多钱,就是有,谁敢保证一定稳赚不赔?打工人就得认命,光想赚大钱,那是容易的吗?大老马又闲聊几句就借口快迟到了,匆匆而去。张红看着她的背影,叹一口气,回宿舍收拾东西去了。
    西昏县开发区。
    一条宽阔整洁的大街在小雨中静悄悄的伸向远处,盛德西昏分厂的牌子早已经挂出来了,门口不知贴了多长时间的招工启事大约被雨湿透了,一个角开了胶,不过还可以看到注意事项,说通过面试的应聘者还要提交县医院的体检报告等等。保安挺精神的坐在伸缩门旁的保安室里看着大门,另一个在保安室里间的小屋里休息,他们两人既轮流又合作,因为是装修阶段,所以并不忙,除了装修工人进出,几乎连人影都看不到。
    金凯枝刚刚去看了装修进度,食品加工流水线也同步安装调试,要力争一个月内完工开机。
    卫兰也过来了,金凯枝的意思是让她先熟悉工作环境,有些能办的事尽量交给卫兰,锻炼她的能力,等工人进厂后先干个组长试试。卫兰还真能秉公处事,昨天有两个她娘家村上的来面试就被她拒之门外,金凯枝听她解释一个身体患病,一个偷奸耍滑,所以都不能要。金凯枝很满意,觉得自己用人眼光还是挺准的。
    金凯枝刚刚踏进办公室,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楚冲的,就接了。
    “想好了?来不来?”
    “先别问我来不来,我就问你接不接?”
    金凯枝说:“当然接了!”
    “那就赶紧过来,我已经快到西昏火车站了……听……(前方到站西昏县站,有下车的请做好准备)”
    金凯枝一时没有缓过劲来,她就是那么随口一问,没想到楚冲还真来了,她赶紧叫卫兰收拾出一间屋子,而自己则出了门直奔火车站。
    西昏火车站。
    楚冲随着人流出了站,其他人要么被人接走,要么直接去了附近的旅店住下来。楚冲呆呆的望着蒙蒙细雨,往事呼啦一下子涌上心头,他仿佛又回到了刚刚参加工作时的情景,那时他还是一名司机……
    几年前的一个雨天。
    楚冲起床的时候看了看窗外,天还没亮,要在以前他是绝对要睡到天光大亮的,可是现在不行,因为工作要求他必须早起。
    他刚被聘到公交公司才两天,昨天跟着老司机熟悉了一下线路情况,今天就独立驾驶1路车出发了。早班车发车是6:00整,驾驶员必须在5:30之前到车场做发车准备,因为是新手,所以楚冲早早起来往车场赶,他想多做一遍发车检查工作,务必做到万无一失才行,即使这样也不敢放松,心就一个劲儿的砰砰直跳。
    他骑车到车场时一看表五点十分,到车棚底下支好车,然后打卡签到。打卡签到是开始新一天工作的必选仪式,司机站到刷卡机前让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脸扫描,同时手中的报到卡“滴”的一声刷过识别口,卡证一致算是通过了,计算工时也就从此开始了。
    楚冲打卡时碰到了老吕,老吕是8路车司机,在这家公交公司干了五年多,算是一名老司机了。他和老吕互相打了招呼,他问:“老哥吃饭了吗?”“没呢!”老吕挺诧异的说,“哎,你来这里应聘时,公司领导没跟你说吃饭的事吗?”楚冲不好意思的说:“你瞧我,都给忘了……”老吕说:“我们公交司机吃饭哪有准点?一般都是在站场排班时吃一点,有时候也在半路瞅空买一点……”“真是谢谢您了!”楚冲感到老吕实在是热心肠的人,不由得对他增添了许多好感,说实话车队里也有几个傲视群雄的家伙,平时鼻孔朝天任谁也不看,只有领导来了才点头哈腰的春风满面,这些人对待乘客更是趾高气扬的,动不动就恼羞成怒。
    老吕的车就挨着楚冲的车,两个人分别上了自己的车,车内巡视一遍,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一般来说都是下晚班时把车厢打扫一遍,如果发车前再打扫就不能用水,那样会被乘客踩踏得一塌糊涂。巡视完就发动车子,检查一下各种线路信号是否正常,因为是绿色能源车,所以站场有专门人员充电,还要看刷卡机是否正常工作,车载通讯设备是否畅通,等车内检查无误后还得跑到轮胎处看看,一切正常了就要发车。楚冲的1路车和老吕的车有三个站点是重合的,之后才分开行驶。
    发车了。楚冲和老吕一前一后开车驶出了车站,第一个站点他接到了一个老年乘客,老吕继续空车前行,第二个站点没人,他根据规定放缓车速,再提速通过,第三个站点三个站点很快过去了,两辆车也就各奔东西了。
    他从后视镜看到那个乘客一上车就开始打盹,老司机曾经跟他说过,这种情况的乘客要么是直到终点中途不下车,要么是上车前没休息好,就随口问了一下,是终点下车的乘客,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天他在紧张中顺利度过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收车回站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打扫卫生检查车况,一番折腾下来就是晚上八点了。楚冲知道自己这还算早的,像那些开九点末班车的,回家怎么也得半夜了。
    老吕却遇到事了,这是第二天路晨到单位才听说的。老吕遇到什么事了呢?说起来挺让人气愤的,老吕让乘客讹上了。
    站场领导在早班车发车前召集所有当班的司机开了一个短会,简单说了说老吕的事,有个乘客带了孩子上车,这没什么,带孩子上车的多了去了,问题是这个孩子好动,问题是这个乘客对孩子放任自流。看吧,孩子一上车就在车厢里跑来跑去,老吕严肃的提醒乘客看好孩子,结果乘客老大不高兴说他狗拿耗子……老吕憋了一肚子气就没吭声,结果你猜怎么着?一个急刹车,那奔跑的孩子就摔倒了,磕得头破血流。这一回家长不愿意了,说乘客乘车摔伤了就得司机给看病。老吕和他理论,乘客恼羞成怒就投诉了,公交公司一调查才知道事出有因,在其他乘客的证明下这个家长才理屈词穷。尽管如此,单位还是做出了处罚决定,说他对待乘客耐心不够,予以停班三天。
    老吕就是冤!散会后司机们一边各就各位,一边替老吕叫屈。楚冲头嗡嗡的,尽管摊上事的不是自己,真不知道自己碰上了会处理成啥样,有时真想撂了钥匙不干了,想想柴米油盐就只好忍了。
    他再次仔细检查了车况,直到确认没有问题,这才发动车辆出了车站。大约三站后,车上来了一位老年人,楚冲扫视一眼,是个经常坐车的。老人颤颤巍巍拿出乘车卡扫了,然后往里走。此时车内没有几个人,他就在黄色的座椅上坐下来。
    “大爷,上哪?”他问。有些老人上车容易睡觉,坐过站是常有的事,所以他多问了一句。
    “车上哪我上哪!”老人没好气的说。
    他心里感到憋闷,心说我又没咋着你,干嘛冲我来啊?要在以前非得揪住老头衣领好好理论一下,可现在是公交司机,不能蛮干啊!
    “大爷,我是怕您坐过站了!”他又解释了一遍。
    “我还没老糊涂!”
    他只好作罢,提醒老人坐稳,然后继续开车。
    车到终点了,老人依然没有下车的意思,楚冲只好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问,老人反而不高兴了:“你怀疑我老年痴呆?再啰嗦我投诉你!”说着掏出乘车卡准备打卡,楚冲赶紧拦住了:“先别打卡!您要往回坐,得上前边那一班,我这候车得等上好一会儿呢!”
    “不早说!”老人气哼哼下了车,“这服务态度不行,等着投诉吧!”
    老人走了,他气得真想撂挑子不干,依着自己的性子,早把老人捶扁了,可是又一想不行啊,服务人员注定要承受各种打击。
    可是楚冲万没想到,那老人又返回来躺到了他的车前,非说他撞了自己,不拿钱出来就没完……
    楚冲终于爆发了,任凭雨水淋湿自己的脸庞,他大吼道:“你爷爷我不干了,不是想要钱吗?有种你别走,看我敢不敢轧死你!”
    楚冲坚决从公交公司辞职了,也宣告他的雄心壮志在那一刻崩塌了。可是无职无业轻松了一段时间以后,他就多少有些为当初的冲动后悔了,至少每天忙碌时是充实的,不像现在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他看过一篇短文说,安逸状态的沙丁鱼比忙于逃生的更快死亡,他目前就是一只闲散安逸的沙丁鱼。
    再也不能这样空虚下去,于是他来到了南方,这片最早改革开放的地方,他要重新活出全新精彩的自己。经过一番自我推销,他成功进入到贡井酒厂。
    在那次企业基层领导培训学习认识金凯枝后,他立刻被她勤奋的表现吸引了,此时的他对她还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在一起很舒服,没事和金凯枝聊几句一天都很开心。这次接到金凯枝发出的创业邀请,他当然心花怒放,他想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没有马上答应。放下电话当即办理了辞职手续,随身携带的东西也不多,正好可以轻装出发……
    金凯枝出现在楚冲面前的时候,看到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就你一个人啊?”
    “不够吗?”
    “哪够!”
    “想的美,世界也不是为你一个人开的!”
    “我是说可以把女朋友一起带来……”
    “她已经扔下我先来了!”
    “我怎么没见?”
    “好啊!你要是把她弄丢了,就得赔一个给我!”
    “赔你个大头鬼!”
    ……
    楚冲和金凯枝的见面总像斗嘴,其实这些看似不正经的话正在迅速拉近彼此距离。
    在去西昏食品厂的路上,金凯枝把厂子现在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并询问楚冲的想法。楚冲说:“老板指哪打哪!”金凯枝用手一指楚冲,楚冲懵了:“你让我自残?”“你刚说我指哪你打哪,怎么不敢下手了?”金凯枝爽朗的笑声响起。楚冲心里合计了一下,一咬牙伸出手:“说吧,打哪?”金凯枝恢复严肃的表情:“你想哪去了?我是说让你扛起新厂的半边天,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楚冲恍然大悟用手往上一扬:“是!绝对完成任务!”说完龇牙咧嘴起来,原来他的手指碰到了出租车内壁上。
    大瘪咕自从卫兰进城当了工人以后,一个人过得那是相当狼狈,孩子在家还好一点,如果家里就一个人的时候,他是能省一顿是一顿,在庄稼地换季时,有的人家怕大瘪咕跑回家吃饭耽误事,干脆管饭倒也省了大瘪咕做饭的麻烦。
    可是最近大瘪咕有些窝心,给过冬小麦喷药除草时,时间早了点,让一直引以为自豪的麦苗有些干枯的迹象,被别人嘲笑了好长时间,但好在及时采取补救措施,总算恢复了生机。经此一事,他再也不敢马马虎虎了。在和卫兰通话时,他没有说这事,毕竟危机过去,再说就是自找埋怨犯不上。
    霍老六更显得苍老了,出院以后也基本结束了独居的生活,霍海关把他接了过去,住在县城里装修好的新房里看家,这样一来几乎断绝了与集上那帮老头子磨牙斗嘴的日子。忍受不了就电话闲聊打发时间。
    就在霍老六百无聊赖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老大没有死!
    霍老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年头敲诈勒索的事不少,而且老大的后事早已经办完,就连户口都注销了,难不成诈尸?也不对啊,尸体被车辆碾碎还诈个屁尸!
    那个打电话的神秘人提醒他不能对任何人说!霍老六想反正也没事,就当听个鬼故事,于是按对方要求作出允诺,神秘人才讲了事情的经过:
    那一年,老大和菜四去邻村喝酒其实是个幌子,他们都是贩毒集团成员,那一回是去交易,结果闹了纠纷,对方威胁要报警,于是他和菜四往外跑,就在刚进西昏集的时候,被对方追上,菜四一不留神被对方扎到腰上,当场就不行了,对方大概也没想到会死人,就愣住了。老大恐惧过后也就不害怕了,趁着对方发呆的时候,一砖头把对方拍晕。
    看到躺下的两个人,老大冷静下来,正要上前查看菜四还有没有救,忽然看见远处有车灯出现,随之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老大连忙闪身躲到暗处盯着。
    等到很近了,隐约可以看到是大货车,车灯从地上两人身上闪过,老大以为司机会停车查看,谁知那辆车停都没停,直接唰地过去,重新驶入漫漫黑夜。
    老大又听了一会儿,确定车子走远了才二次来到两人身边,接着微光看到车轮从菜四脸上碾过去,彻底死透了。老大暗暗叫苦,怎么办?通知菜四老婆吗?自己脱不了干系,还有被自己拍晕的人,他家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啊!老大又查看这个人,还行,车轮是从腿上轧过去的,如果救活也是残疾人了……可是查出贩毒的话说到底也是个死,如今只有金蝉脱壳了!想到这老大就把邻村人的衣服扒光,连内裤都没留,再把自己的衣裳给对方换上……做好这一切之后,一咬牙把他摆到路中间一处低洼的地方,菜四原地没动,然后连夜跑了……
    结局当然就是霍老六他们天亮时候看到的场景:两具面目全非的肉泥……
    老大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贩毒上线,把情况一说,对方也吓一跳,毕竟出了人命案,牵连到自己身上也不好说,老大就说反正也没地方去了,估计再过两天一销户自己彻底就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不怕临死拉个垫背的!那上线就更害怕了,惹不起瘟神送走总可以吧?于是自己搭上钱通过偷渡让他去了东南亚……
    神秘人接着说,他现在是活一天算一天,因为没有合法身份,所以为了逃脱打击,只能像老鼠一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他最大的心愿就是霍老六能身体健康活着就好!他让霍老六到他家,找到他和媳妇的合影,就在堂屋东墙上,后面的东西就让霍老六做主,媳妇不改嫁的话就给她一多半……
    霍老六听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连家里东西位置都知道,神秘人到底是谁?霍老六问:“你到底是谁?你一定知道老大的情况,就让他好自为之吧!”
    对方挂了电话。霍老六再打回去,结果系统告诉他是空号。
    霍老六让霍海关带自己去老大媳妇那里,果然见到东墙上的结婚照,他让老大媳妇把照片取下来,霍老六一看后面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