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阡站在那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身形，他的眼神空洞，心中却回响着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
    “顾江野，死了。”
    他的鼻息已经彻底消失，胸膛上再也看不到一丝起伏。整个人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地上，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他的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泛着病态的青紫。
    那双艳煞的桃花眼，内勾外翘，犹如春日最娇嫩而美艳的桃花瓣。眼尾微微上挑，仿佛最精工细琢的艺术品。
    然而此刻，这双眼睛却紧闭着，再也无法睁开。
    那紧闭的眼帘下，留下的只有一片沉寂与黑暗。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将那双桃花眼定格在了最后的闭眸瞬间。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再也无法掀起一丝波澜。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那双紧闭的眼。
    “......”
    “您......您醒一醒......好吗？”沈阡低低地呼唤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眶滚落，而他却毫无知觉似的，只是俯下身体，以自己温热的侧脸轻轻蹭着顾江野冰冷的唇瓣。
    直到......
    一根柔软的触肢，宛如精心雕琢的细腻画笔，悄然在沈阡的锁骨处轻戳了一下。
    沈阡一怔。
    他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整个人就像被定格在了原地，双眼大大的瞪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泪珠在他那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悄然滑落，像是破碎的珍珠，一颗颗砸在地面。
    肉粉色的触肢轻轻蜷曲起来，末端小小的吸盘将那几颗泪尽数卷了进去。
    “还记得我说过吗，那个只是棉花做成的东西，”肉粉色的触肢在沈阡的颈边蹭动着，吸盘发出“啾啾”的声响，顾江野标志性的轻慢嗓音从触肢之间传出，带着某种诡异奇特的共鸣，“我的身体是可以用触肢捏出来的。”
    沈阡小心翼翼地捧起颈间的触肢，他的双眼还含着泪，在波光粼粼的水雾中，他唯恐惊扰一场美梦似的，轻声发问，“您，没事？”
    肉粉色的触肢便惩戒似的在沈阡的锁骨上拍了两下，“你把我当成什么脆弱的玻璃制品了？”
    “我不是说过吗，这个副本已经不在它的掌控之中了。”
    肉粉色的触肢蠕动着，逐渐将自己捏成一个玩偶娃娃的形状。
    巴掌大的玩偶坐在沈阡的掌心，又是那个胖乎乎圆润润的棉花娃娃。
    一双圆乎乎的桃花眼，精致得仿佛最柔软细嫩的桃花瓣，眼尾晕染着淡淡桃红。
    短短的胳膊，短短的腿，圆滚滚的躯干，一身黑色礼服呢双排扣长礼服，浅色马甲，灰色条纹西裤，铅灰色领结。
    正是顾江野初入玩偶馆时变身玩偶的装扮。
    中年男人之后还有两个人选择了更改剧情，但大约中年男人将勇者作为最终主角的行为恰好符合了他们的利益，这两个人只是将勇者杀死恶龙的剧本改写得更加复杂和完善——为了防止将恶龙作为主角的玩家们的反扑。
    最终改动的剧本大差不差，只是细节更加繁多。
    [勇者深猛地冲向了那恶龙。一时间，剑光闪烁，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
    [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恶龙终于被勇者杀死。它的身躯躺在血泊之中，再无任何声息。勇者喘息着，用手中的剑割下了恶龙的脑袋，他知道，他终于成功杀死了恶龙。]
    猛然出现在沈阡和顾江野面前的沈贺有些尴尬，尖尖的耳朵在风中颤了两下，黑而粗长的尾巴一下下甩动着，“我也是被剧本操纵，你们懂的吧？哈，哈。”
    沈贺干笑两声，对着倒在地上的“尸体”，举起了手中寒光闪烁的剑。
    沈阡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顾江野玩偶便拍了拍他的掌心，轻飘飘开口，“已经轮到第五十四号了，我要更改剧情。”
    天音还未来得及拒绝，顾江野玩偶先是从沈贺手里“抢”走了他放在掌心的十七块“设定橡皮擦”，擦去了[为恶龙之死而痛心，可又在回程的路上倾心于勇者的公主沉思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的哥哥，我愿意嫁给勇者。”公主笑中带泪地开口。于是，公主与勇者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中的几行字，变成了——
    [为恶龙之死而痛心的公主**，“我的哥哥，我愿意嫁给**。”公主笑中带泪地开口。于是，公主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接着，顾江野先是用“设定之笔”将这段话补充完整，变成[为恶龙之死而痛心的公主果断拒绝，“我的哥哥，我只愿意嫁给恶龙，非他不嫁。”公主笑中带泪地开口。被公主的爱打动，死去的恶龙死而复生，重回人间。于是，公主与恶龙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改动完毕剧本，顾江野依旧意犹未尽，他继续持笔书写。
    [恶龙沾染了深渊的气息，因此才能死而复生，他本该承担复活的代价，可勇者取走了他的头颅。]
    [诅咒在恶龙的头颅上应验，勇者并不知晓，将其带到王宫。]
    [王子对这件战利品十分喜爱，每日把玩。]
    [诅咒让王子和近身侍奉的骑士丙成为永生承受痛苦的干尸，享受不到任何快感，只有痛苦永世相伴。]
    写到这里，顾江野停下了笔。
    观众席未曾选择恶龙作为主角的玩家们绝望地听着天音平板地复述着顾江野的改动，表情已经从愤怒和痛苦变成了麻木。
    除了隐约猜到什么的皮夹克和金武维，没有任何玩家知道顾江野为什么有那么多“设定之笔”，但“天音不会出错，天音不曾提出反对则绝对不会出错”的意识已经深深刻进了他们的脑海，即便死亡近在眼前，他们也只能瑟瑟发抖。
    中年男人直到此刻才脱离了那种狂热的激情，他的裤裆已经湿了一片，嘴唇哆嗦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颗眼睛形状的雕塑。
    [诡物c2·428：促进团结之眼]
    这颗一直在生效的诡物让他的发言始终拥有难以言喻的蛊惑力，越是与他相处时间久，就越容易被他蛊惑操纵。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诡物的持有者本身，也会在无意识中被诡物本身蛊惑同化，成为只知道高喊“团结”的疯子。而这个过程，持有者者本身是无法注意到的。
    除了一种情况——持有者死亡来临之前，“促进团结之眼”会结束对其的蛊惑，就近寻找其他持有者。
    “促进团结之眼”选择了皮夹克。
    于此同时，顾江野再次落笔。
    [恶龙意识到他不过是舞台上的玩偶，于是，他决定，杀死所有曾准备杀死他的“客人”。]
    [“客人”们，就此毙命。]
    中年男人的胸口，一捧鲜血破胸而出。
    他的心脏，彻底碎成了肉末。
    一同炸裂的，还有观众席上将近三分之一的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