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回什么家?再也没有家了
作者:狼人杀烂笔头   太后前期虐夫,后期守火葬场扒拉最新章节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竹林穿行,四匹骏马异常高大,马鬃乌黑油光发亮,行进稳而不速。
    这车身与寻常所见不同,并非一般四四方方的木厢。
    而更长更宽更高,由极细的精铁做车辕窗棂,显得马车坚固无比,另一方面,第二辆车厢里时不时泄露微弱的呜咽和啜泣声,又让人顿感如坐牢笼。
    车厢内齐刷刷围坐三排女人,各个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手脚无不发黄发黑。
    发黄发黑的并非肤色,而显出的紧紧裹黏在肌肤的沉厚污泥,有些部分甚至发出淡淡的腐臭。
    再认真打量,又能发现这群女子
    “别哭了,方才你们也都听到,他们答应入城就放各自回家,为何离城近却越发哭得凶了?”
    说话的女子挺坐在车厢角落,半边肩膀堪堪挡住身旁同伴的面容,那同伴异常修长的双腿简直无处安放,好似有意将面目隐到女子单薄的肩膀后。
    一人垂首啜泣,充满绝望地低喃,“回不了了,回什么家?再也没有家了......”
    另有人抬起嗓门就吼,第一个字尖刻而愤怒,却实在太害怕被人听到,硬生生从第二个字压低音调,“你若继续这般咒我们,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旁边脸蛋蜡黄尖瘦的女子低低讽笑,“落到他们手里这么久,你还这么想活,真可笑。”
    “你——”只在嘴上张牙舞爪的女人顿时满面仓皇惊恐,愣是没怼出半个字。
    “你来说!他们,真的会放我们走么?”那女子执拗地又去问最先说话的同伴,浑身散发着对生的强烈渴望,此话一说也仿佛沾染了魔力,令周遭一道道萎顿木然的视线齐刷刷聚拢来。
    仔细这么一瞧,当车厢弥漫着一阵悲怆丧气的氛围时,这始终挺坐着的女人虽看不清表情,一双杏眸清灵澄澈,顾盼时流溢格外冷静沉着的微芒。
    “我如实复述他们说过的话罢了,我与姐姐是异乡人,这是头次被抓来这。”
    话音刚落,她只感到围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瞬息退散,那些眼睛里的微芒原本能清晰辨识出激动和希冀,也随之很快熄灭。
    她暗暗吁口气,小声道,“我还听到他们在城中有要事要办,他们人数不多,想必办事时顾及不到我等,届时找机会逃走怎么样?”
    有人不答话却出言讽刺,“你既这般倒霉就快闭嘴,别将让我们也沾染晦气。”
    有人立刻附和,“一座空城而已,也值得你们不远千里主动送上门?我家男人被他们当壮丁不知带去哪儿,现在是死的是活的也没信儿。那些畜生见城中无人就把女人和娃儿拎出来当牲口使唤。”
    女子嘴角一抽,这才明白过来“倒霉”的意思,她并不死心,“我和姐姐有些拳脚,只不过姐姐此前因水土不服才略略休养好些,到时我们见机行事,能逃几个是几个——”
    她卖力地游说,秀眉飞舞带动肩膀时而耸动,口里的“姐姐”果然始终安静地趴靠在她肩头,长黑刘海全然遮住面容,连呼吸都轻弱得低不可闻。
    “再说他们的目的地并非城中,难不成还特地去抓逃的?”
    附和的女子听了她的话马上横眉扫视过来,面上露出轻蔑而苍凉的苦笑。
    “逃?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回家不过是白白送死,我们的娃还在他们手里,倒不如求他们可怜可怜,或可念在但凡有一点微末用途,他们能放我的娃儿一条生路,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无疑是母亲的软肋,说到二字时,厢中气氛立刻又沉浸在一片更深沉的绝望里,根本无人再关心她的“逃生”计划,女子无奈,只得靠着自己的眼力见另找年轻女子套话。
    不多时,一个梳着双辫的丫头怯怯回应了所有问题,脆生生的嗓音尤显乖巧,“这几日雨路难行,但越是河水涨、河堤溃,他们越是赶我们到河边做苦工。”
    “做苦工?”
    “抗来抗去,搬来搬去,不敢看是什么宝贝,倒是不沉,就是东西埋放的位置太狭小,姐姐们进不去,后来才开始找来家里的娃儿都来帮忙,不来就,就直接抹脖子。”
    女人眸光一凛,伸手轻轻抚上丫头枯黄的发顶,忽而态度严肃地温声问,“不止去过一条河边吧?有不有在干活时听他们说到什么?”
    “那是硝石。”一个声音横插入对话,惹得问话人惊异掠视。
    接话的女人面色微冷木然,从始至终都在角落默默静坐,不知什么原因令她愿意主动发声。
    “你们姐妹也算是平白主动来送死的,所以说是最倒霉。我认得那东西的气味,是硝石。遇火将产生难以想象的毁灭力量。”
    她舔了舔乌色的唇面,表情略是无所谓地道,“你这般有好奇心,现在知道了又能怎样?你认识硝石吗?知道它的厉害吗?她们虽然语气不好,但话糙理不糙,你回不去了,这城很快要没了。”
    女人阖上眼帘很快复睁开,乌沉沉的眸子定神看着对方,斩钉截铁轻声道,“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要发挥作用需以活人为祭,届时所有埋放地都必须由身量娇小之人携带火源前去点燃引线。”
    女人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污痕,隐现一张清丽含威又坚毅决然的面容。
    “姐妹们。”她轻咳一声温润喉咙,沉缓的嗓音很奇异地充满了安抚的力量,一点点消减众人脸上或仓皇或焦躁亦或绝望的表情。
    “这片可怜的土地虽在外敌时而侵扰的边塞,这并非是它有得选择。即便养分贫瘠、无人珍重,它依然无怨无悔滋养着百草树木和万物生灵,它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不应该被放弃。”
    “况且人非草木,你们的同胞邻里,接下来就是骨肉血亲,很快要以同样的方式被抛弃。”
    “你们说,你们应该怎么做?”
    这问话犹如惊天一道霹雳,振聋发聩,令众人久久怔然无语。
    只短暂片刻,“我要报仇。”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娃儿送死。”
    “我,我要去找我男人!”
    “大不了一个死,总不能坐以待毙。”
    “娘子,你告诉我们,那些畜生究竟想做什么?”
    女人眉间舒展,眸光柔和,尽管如此,回应里依然透出森然冷意,“炸堤引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