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里头部不远处,一块原先是黯淡无光、仅有巴掌大小的泥塑残片,在被胡里的鲜血浸染之后,突兀地绽放出幽邃的灵光。
若此刻道观之内有人目睹此景,便会发现,那一抹发出荧光之物并非寻常泥塑,实则乃一枚乌黑锃亮的龟甲,其上布满繁复的灵纹,仿佛风水师手中那神秘莫测的罗盘。
然而此龟甲与常人所见罗盘迥异,其内并无内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太极阴阳图腾,外围环绕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大卦象,古老而又神秘非凡。
原本暗淡无彩的龟甲,在沾染了胡里的鲜血后,竟如同重获生机一般,血迹渗入龟甲背脊,显露出一组组隐秘的法阵图案。
骤然间,天际传来一阵惊雷轰鸣,伴随电闪雷鸣,道观内光芒乍现。只见龟甲之上,一个太极图案显现出来,化作一道青烟,径直钻入胡里的眉心之中。与此同时,地面的龟甲伴随着雷霆之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刹那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宛如游龙舞蛇,照亮了夜幕下的道观。胡里小小的身躯在闪电映照下瑟瑟发抖……
夏夜的雷雨来得疾去得快,待雷雨过后,庙宇再次回归宁静,唯有屋檐上水珠滴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山林苍翠欲滴,花草散发出浓郁香气,轻薄的雾气如同细纱般缠绕在山谷丛林之间。此时,山间的树木闪烁着犹如翡翠般的碧绿光泽。
一名修士穿行于山林之间,尽管山路泥泞湿滑,但他身形如飞,丝毫未有滞留,不多时已至那座破旧道观之前。
此人乃是一位中年道士,身披道袍斑驳破旧,与其所在的道观一般无二;头上的发髻因奔波变得略显散乱,面庞泛着淡淡的红润,面上并无丝毫皱纹痕迹。
仅凭面容肤色判断,这位道士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上下,但从他深不可测、犹如汪洋大海般的眼眸中,却又流露出一种历尽沧桑的气质,令人不敢轻易小觑。
“无量天尊,还好祖师爷的道统未曾遭到毁灭……”
道士双手合十胸前,口中低诵,凝视着眼前这处荒凉的道观。然而,当他透过四处透风的大门与窗户窥见前殿情景时,不禁眉头紧锁,快步走入其中。
“祖师爷,弟子数日前便算出您即将遭遇一场劫难,过几日必定为您重塑肉身……”
望着空荡荡且沾满泥浆的供桌,老道士故作姿态地捏起了右手几个手指,却没料到此时地面上竟还有一个蜷缩着小小身躯的存在。
“师父,您怎么就没有算出我也会遭此一劫呢?”
胡里从昏迷中悠悠醒来,听到老道士的话语,顿时气愤不已。这个平日里自诩为麻衣一脉第五十代传人的老家伙,似乎从未真正准确预测过任何事情。
“师傅,我的脑袋可是被祖师爷亲手打破的啊!”
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胡里,感觉脑海内似有云雾缭绕,他随手一抹,掌心却浸染了血红。尽管胡里聪慧过人,但毕竟只是个年仅十岁的孩童,见此情景,不由得惊恐尖叫起来。
“啊!我的爱徒,你怎么这般模样?”
瞧见徒弟满面血污倒在地上,老道士骇然失色,忙将胡里一把揽入怀中,仔细从头到脚察看了一番,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跑到院外汲取一口清冽的井水,帮胡里洗净伤口后,老道士从那油渍斑斑的道袍内掏出一只古朴木盒,伸出小指蘸取了一丁点儿黑褐色的灵丹妙药,轻轻涂在胡里的额头上,并安慰道:“无妨,仅为肌肤之伤,失血稍多,只需静养几日便能康复。”
胡里感受到额头上传来的阵阵凉意,意识逐渐清晰,目光不禁带着几分敌意地瞪着老道士,质问道:“老头子,你叫我假期去找你,莫非是要我帮你抵挡天劫不成?”
世间术法之中确有逆天改命、趋吉避凶之术,然而命数已定,若要扭转乾坤,必得有应劫者出现,正如俗话所言,需寻觅替死鬼一般。
尽管年纪尚幼,胡里却对《麻衣神相》与《术海秘藏》等典籍烂熟于心,如今突遭此不明灾难,自然疑心此事背后便是这位狡猾的老道士设下的陷阱。
“哪有的事,你这小子生于龙年二月初二,贫道我压根推演不出你的命运轨迹……”
听闻胡里之言,老道士连连摇头,辩解道,他之所以收纳胡里为徒,一则因山中孤寂,欲寻个陪伴;二则就是看中了胡里命格之奇,心中对此充满了探求之意。然而与胡里共度五年有余,老道士始终未能参透他的命运脉络。
胡里并未在此事上继续追问,但他对于老道士昨日行踪的好奇心却没有消减,遂开口问道:“那你昨日为何下山去了?”
“徒儿啊,你看咱这座道观年岁已久,亟待修缮,为师此次下山不过是想去化些善缘,寻人帮忙翻新一番罢了……”
提及此事,老道士面露不平之色,“怎奈何茅山主峰的修缮事宜皆由朝廷负责,而我们这里却被视作无人问津之地,犹如流离失所的孤魂野鬼。”
就在前一年,朝廷拨款三千万元巨资,对茅山主峰的九霄万福宫与元符万宁宫进行了大规模修复工程。那时,老道士曾试图搭顺风车,希望施工队能够顺便帮助修缮麻衣道观,未料却被主峰的道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此事令他至今耿耿于怀。
此刻,胡里头上那个已凝结成血痂的伤口仿佛也在嘲笑他似的,他没好气地回应道:“师父,那些是宗教文化遗产,您这里顶多算是封建迷信,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哪里是什么封建迷信!相术源于三皇五帝时期,衍化出的术数涵盖了天文、历法、数学、命理、风水、符咒、择吉、杂占乃至房中术等多种学识,分明是自然科学的瑰宝!”
听见胡里这般言论,老道士登时怒不可遏。经历了那一段动荡岁月后,生活刚有好转,他正筹谋着复兴麻衣一脉,岂料竟被徒弟误认为封建迷信之流,这让老道士心头颇为憋闷。
\"罢了,弟子,此并非世俗所言之封建迷信,只是你能否劳烦为师打些灵泉水来?为师此刻口渴难耐……\"
胡里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他如今哪有余力与这位前辈修士争辩,目光落在地面那一摊血迹之上,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一阵后怕。若那尊泥塑雕像全然砸落于他身上,恐怕此时他的性命早已危矣。
\"区区皮肉之伤,怎生如此矫情?想当年吾尚年轻时,曾率领数百妖邪在山脉间周旋,身上更是烙印着数枚枪符之痛……\"
对于胡里的态度,老道士颇为不满。自从收胡里为徒以来,以传授武道功法为条件,煮水做饭之类的琐事,一直都是仅有几岁的胡里负责承担。
尽管口中这般嘀咕着,老道士还是前往庭院中的灵泉井边提水,并将其烧热。胡里此刻身上有伤,自然是不宜饮用冷水。
\"小子,你先在床上歇息片刻,为师为你寻觅一些疗伤之物……\"
见胡里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老道士将他抱进内室的榻上安置好。昨晚暴雨如注,屋内的棉被早已湿透无望,即便是竹床之上,也是积水斑驳。
\"贫道已逾百岁高龄,却还需照料你这样的幼徒,唉,收你为徒实属亏本之举……\"
正值盛夏,胡里倒也不至于受寒。安置妥当胡里之后,老道士再度下山,口中自然少不了抱怨一番。
一个多时辰后,老道士手中提着一条鲜鱼和一只母鸡返回道观。看到小胡里仍在沉睡,他并未唤醒他,而是自行动手杀鱼宰鸡,为胡里烹制起饭菜来。
\"师父,您炖的是何物?竟如此香气扑鼻?\"
原本正在熟睡的胡里,被鼻尖弥漫的浓郁香气唤醒。虽昨日失血颇多,但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憩,他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
\"呀,原来是老母鸡与鱼汤,师父,您对我真是太好了……\"
揭开锅盖,胡里不禁惊叹出声,与老道士相识已有五六年的时间,这却是他头一次享受到这般待遇。
\"看你小子受伤了,贫道特地下山为你购买了这条鱼……\"
听到胡里的话语,老道士的脸庞微微泛红,那条鱼的确是从山下的市集购得,然而那只老母鸡,则是在他上山之时顺手从一处柴堆上抓来的。在乡间,人们往往不愿出售产蛋的老母鸡。
毕竟人老成精,老道士不会做的事情屈指可数。虽然调料匮乏,但他巧妙地搭配了几味山中草药入汤,使这锅鸡汤烹调得香气四溢。
饮过鸡汤之后,胡里苍白的脸色总算有了些许红润。转动了一下眼睛,他看向老道士,开口问道:\"师父,您此次下山布施修行可有所收获?这道观若是再不修缮,恐怕届时连您的仙蜕之地都要荒废了……\"
\"你这臭小子,说话就不能斯文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