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兵呵呵一笑，“这么跟您说吧，她今年六十三岁，四十多年前，她就是东北普通的一个农村姑娘。
    家里穷，她爹会劁（qiao 一声）猪，就是给公猪做阉割。”
    洛九点头，“我知道，你继续说。”
    王小兵忍不住笑，“这事说起来都是凑巧，那年她爹不知怎么失手了，他接了个养猪大户的活，阉人家十几头猪，结果不知道是刀染上什么病毒了，还是手艺出了问题，给人家猪全劁死了。
    人家不依，他就把孔大仙儿这个没出嫁的女儿嫁给那家小儿子了。”
    洛九眉头一皱，“那个年代，养猪大户的儿子怎么会娶不到媳妇？是有什么缺陷吗？”
    王小兵道：“有点儿，那家伙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腿有点瘸。倒是不耽误什么事，就是人懒，不肯做活。
    这门亲事，孔大仙儿倒没什么意见，嫁过去天天有肉吃。
    她公公婆婆为人不错，也很喜欢她。她男人虽然整天好吃懒做，有父母管着，她也懒得操心，全当他死了。
    结果这样日子过了不到四五年，赶上猪瘟，家里的猪全死了，她公公婆婆悲痛之下相继病倒，没几个月相继去世了。”
    洛九叹道：“灾难向来如此，来之前不会打招呼的。不过对她来说，好日子未免短了点。”
    王小兵道：“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她一开始还能勉强支持。把家里的钱凑一凑，打算再买些猪来，东山再起也未可知。
    可你别忘了，她那个男人是个蠢货，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
    家里本就没多少钱，他还偷了一笔去赌，结果血本无归，让人家扣在赌场里做工。
    孔大仙儿一看钱也不够开猪厂了，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的，有些魔怔，总往山里跑。
    村里人都说她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结果过些日子，她又好了。红光满面的，不知从哪儿淘澄本古书，告诉大伙儿，她供奉了仙家，入了玄门，正式出马了。”
    洛九点了点头，她听姥姥说过，过去有“出马”这个说法。意为得到了仙家指点，有了本事，可以给人看事了。
    当然，看的事一般都沾点邪。比如一阵唱跳之后，自称神上身的，或者自称能和神对话，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的，大半都是骗人的。
    洛九问王小兵，“她出马给人看什么？”
    “什么都看，一开始没人信她的，后来村里有小孩闹病，天天哭，实在没招就抱到她那儿去了。
    她弄了碗水，把筷子往里面一插，也是奇了，筷子立在里面了。
    她说孩子这是撞见家里过世的老人了，让大人去坟上烧点纸念叨念叨，再在正午十二点的时候，拿个水瓢敲着门框，叫孩子的名字，给孩子叫叫魂儿，连叫三天准好。”
    洛九奇道：“果真好了吗？”
    王小兵笑了笑，“真好了，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从那以后找她瞧病的人就多了。附近十里八乡的，甚至外省的，谁家大人孩子有个治不好的病，都送到她这儿来。
    其实她又不是医生，哪能看什么病？我看她看病就那几招，要么让人烧纸，要么叫魂请神，要么看人家上吐下泻挺严重的，就说人家身体里有瘀血。用纳鞋底子的针，这么粗这么长。”
    王小兵比划着说道：“跟容嬷嬷似的，往人手指头上扎，放血还不算，还要掰人家屁股，往屁股里塞大蒜。”
    “啊？”洛九震惊，“那塞得进去吗？”
    王小兵无奈的解释道：“蒜瓣儿，扒了皮的，不是一整头。当然，这都是小毛病，遇到真病重的，她也不敢收，直接让人送医院了。”
    他沉默了几秒，又道：“总之，她算是打出名堂了。出名那年年底，她男人被赌场放回来了。大年三十正好下了一场大雪，屋外零下三十几度。初一早上人们去给她拜年，发现她男人冻死在她家门口。”
    洛九猛地抬眸，王小兵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村里人说他是遭了报应，明明差几步就进家门了，却冻死在门口。定是仙家不饶他，把他的命收走了。
    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内情，哪有什么仙家？就是孔大仙儿不给他开门，故意让他冻死的。”
    洛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知道内情的？”
    王小兵用手挡在嘴边，神秘道：“有个倒霉孩子，到东北探亲，大年三十上吐下泻，被送到她家塞了一屁股蒜。
    半夜孩子听到有人敲门，问她是谁，她说是鬼。也许那时候还不是鬼，天亮才冻成死鬼的。”
    他说完看向洛九，“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洛九笑了笑，“你就是那个倒霉孩子吧？”
    王小兵无奈的揉了揉后脖颈，“你怎么那么聪明呢？”
    他是真不想承认呐，可洛九已经猜出来了，他只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七拐八拐的算起来，她还是我的远房亲戚。她辈分大，我得叫她一声二舅奶，总不能出卖她吧？
    再说我吐人家一地，她不仅没骂我，还特意给我包了一碗手指头大的小饺子，纯肉馅的，我干嘛害她？
    末世后，我看到昂萨满世界寻找能人异士，我寻思带二舅奶一起，赚一笔养老钱，没想到还没等发工资就末世了。”
    王小兵抬头望着可怜的一线天，一脸绝望，“唉，我这命啊。”
    洛九笑道：“行了，别感慨了。现在叹命苦为时尚早，好日子在后头呢。”
    洛九跟他闲聊了一会儿，回到密室，格瑞斯和科迪莉亚已经睡了，只有孔大仙儿呆呆的看着火堆，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九递给她一瓶水，那是昂萨那会儿给的，她们没喝。
    孔大仙儿满足的喝了一大口，笑着看着洛九，“你这孩子看着真是面善，一看就是有福的命。”
    洛九噗嗤一笑，“你跟我实话实说，你是真会看还是假会看？”
    孔大仙儿眼神飘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答道：“有时候是真的，有时候是假的。我有时候照书给人家看，人家说不准。有时候我瞎编一套给人家看，人家说神了。真真假假，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洛九又问：“那你怎么算出的青藏高原？”
    孔大仙儿肯定的回答：“这我清楚，这不是算的，当时我就是想回国，落叶归根，死也死在国内，随口编了这个地方。
    谁知道昂萨听了信得很，他说他看过一部叫《2012》的电影，电影里也说人类到了末日，最后的生存地就在青藏高原。”
    洛九笑到捂脸，昂萨竟然连电影都信，活该被人骗。
    她和孔老太太聊了会儿，打了几个哈欠，孔老太太便劝她，“你去睡吧，我帮你看着昂萨。”
    洛九摇了摇头，让一个六旬老太值夜，属实有点太残忍了。
    她道：“我不担心昂萨，想上去靠他那几个人肯定不行，他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完全失了智。”
    洛九担心的，是别的，比如，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
    不过直到凌晨两点，外面依然毫无动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冯琦睡一觉起来，换洛九去睡。
    不知过了多久，洛九睡得正香，忽听外面一声惨叫。
    “啊！”
    洛九猛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