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巧菊笑意凝在脸上,“三叔公,我们建学校一不用你们出钱,二不用你们出力,有什么需要商量的?”
耿老三眉毛一立,“那地皮呢?你打算让他们在哪儿建?”
耿巧菊奇怪道:“自然是把旧教室扒了,在原地皮上重建。”
耿老五站在一旁,此刻故意阴阳怪气道:“亏你说得出来?那旧教室离祠堂不过七八米,他们带来了这么多木料,建起来的屋子,一定能比旧教室大吧?那可就紧挨着祠堂了。”
冯琦不解,“挨着祠堂,又怎样?”
耿老三身为族长,强势道:“男女学生混在一块,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紧挨祠堂,扰得祖先不宁,就是不行!”
耿老三看着村里众人,“从现在开始,各家出一个男丁,在祠堂附近看着,谁要是敢动工,就让人从你们身上压过去。”
耿巧菊为难的看向冯琦,冯琦默默地挽起袖子,低声道:“你们村这几头蒜,还不够我热身的,干脆跟他们干,给他们胳膊腿都打断,大不了我赔医药费。”
耿巧菊道:“不行,咱们没有正规手续,你打了人要吃牢饭的。何况学校不是一天两天能盖完的,一旦起了冲突,他们天天来捣乱,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那怎么办?”冯琦焦急的四处看了看,洛九她们怎么还没到?说到火车站接人,怎么还没接到?
耿巧菊无奈,退让道:“三叔公,我们不会扩建,就在原地皮上,建一个一样大小的新教室,不会离祠堂太近。”
众人看向耿老三,耿老三依旧端着架子道:“不行,祠堂过些日子要扩建,学校建在原地还是太近。”
冯琦气得叉腰,“喂,你不要太过分啊?一个供死人的地方,已经够大了,你还要扩建?你盖那么大要干什么?
活生生的孩子们没处上学你不管,倒想着用死人来抢地皮。”
老耿五怒道:“你嘴巴放干净点,你嘴里的死人可是我们耿家的祖先!”
冯琦上前一步,“我就骂你们祖宗怎么的?我还要连你们这些糟老头子一块骂,怎么的?动我一下试试?”
耿巧菊眼看着大家都往前凑,生怕冯琦吃亏,连忙抱着冯琦的腰,拦在当中。
耿巧菊高声道:“大家不要吵了!我们挪地方,行了吧?我们向后山方向,挪三米,总行了吧?”
耿老三一挥手,“三米不行,得挪五米!”
耿巧菊一咬牙,“行。”
话音未落,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女子高声驳斥:“不行!”
众人不约而同送目过去,只见五六辆马车一字排开,从村头上来。
有树木的遮挡,大家望过去时只看到后面的几辆马车。
每辆车上站着十来个体格健壮的中年妇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远远的看去,人也挺拔,木也笔直,顶天立地如丛林一般。
这些女人不苟言笑,黝黑的面色,凶悍的神情,看起来犹如庙里的金刚,让人观之胆颤。
转眼间头车从拐角处出来,大家这才看到领头的车上装了半车被褥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还有三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子。
这三个女人身手矫健,车还没停稳,便依次利落的从车上跳下来,稳稳落地。
刚才说话的自然是洛九,她快步上前,高声对众人道:“教育是一个国家的重中之重,没有学校要给祠堂让位置的道理。要学校给祠堂让地方?不行!一厘米都不能让!”
她看向耿老三,朗声质问道:“我问你,祠堂是什么地方?”
耿老三鄙夷道:“自然是承继香火供奉祖先的圣洁之地。”
“错!”洛九转身对众人道:“同志们,现在不是旧社会,我们建国了,新社会是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不允许存在任何对女性的歧视行为。
祠堂是什么地方?只供奉男人的牌位,祭祀时只允许男人拜祭,吃饭时只允许男人在里面吃饭,这不是圣洁的地方,这是落后的地方,是封建的地方。
一个场所,如果只允许男人进不允许女人进,它只能是男厕所男浴室男更衣间。
否则,就是不平等,就是歧视,就是压迫。”
洛九看向在场的女性,“姐妹们,你们好好想想,祠堂的存在对你们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们这里,女人生下来不能入族谱,死了不能入祠堂。
活着的时候,还要当牛做马给这些男人打扫屋子擦拭牌位,准备祭品,做饭做汤,凭什么?
你们应该醒一醒,应该奋起反抗,推翻那个代表着封建落后的祠堂!”
耿老三吓了一跳,“住口!你有什么资格推我们的祠堂?”
洛九冷笑一声,“封建的老东西,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不过你放心,我可是读过书的进步青年,凡事都讲求一个合法合规。”
她说着侧身让开,一个健壮的中年妇人走上前来,将手中的木棒往地上一怼,气势汹汹的看着耿老三。
她就是全胜同志力荐的让不少乡绅地主闻声丧胆的女人,鲁萍,一个在湘省将农会搞得轰轰烈烈的农会主任。
鲁大姐身边的人拿出一张盖了红章的文件,唰一下抖开,念给众人听。
“国家事务部第103号令,湘省第一农会异地治理宜县一切事务,命宜县及周边大小村镇所有农会、政府干部积极配合,不得有违。”
她念完出示给众人看,鲁萍眼神犀利的看向耿老三,大嗓门问道:“你是族长?听得懂文件上说什么吗?用不用我让人给你翻译一遍?”
耿老五紧张的看向耿老三,“三哥,你可得顶住啊,不能让她们为所欲为啊。”
耿老三瞪了他一眼,轻咳一声,“既然农会的同志都来了,盖学校事情,我们就各退一步。
这样吧,不用挪五米了,三米就行。”
洛九冷笑,“这会儿又不怕你们祖先不宁了?可惜了,现在不是你说得算的时候了。”
她的目光如刀剑一般锐利,斩钉截铁道:“我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