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琦一直觉得被人请吃饭是件好事，直到她坐到格兰特伯爵的餐桌上。
    看到菜色，她终于明白了洛九下午那个笑是什么意思。
    而洛九坐在她对面，冲着她抬了抬眉，意思是：没想到吧？
    没想到，很难形容这场盛宴。
    格兰特伯爵作为日不落帝国的贵族，庄园豪华奢靡。
    餐厅里悬挂着硕大的水晶灯，和百年后的现代别墅装修风格差不太多。
    餐厅明亮，红木餐桌很长，足够三四十人落座。然而今天的桌上只有格兰特一家三口，和她们四位客人。
    纯金的刀叉，漂亮的盘子，桌子上还布置了烛台和鲜花。
    可这样高级的布置，却搭配了一桌子难吃的菜。
    格兰特家大概有几十个男女佣人，每道菜都由身材高挑举止优雅的男仆端上来。
    大大的圆盘，上面盖着半圆的餐盖。
    打开一道，震惊冯琦一次。
    怎么形容呢？冯琦是饿过肚子的人，小时候东家蹭一顿西家蹭一顿。
    在学校没钱买饭，看见那些胃口小的女同学剩下的半个馒头，她会鼓起勇气问人家：“你还吃吗？不吃能给我吗？”只需要帮人家倒一下餐盘，就能混顿饭吃。
    她饿过，所以知道食物的可贵。她从不挑食，这世上就没有她不爱吃的东西。
    但是在伯爵府，她终于发现还是有自己难以下咽的食物的。
    每一道菜，都能刷新她的认知，难吃程度，比劳工营里的厨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之前还以为劳工营的厨子糊弄，所以难吃，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夏洛特说家里的厨娘在伯爵府做了十年，有远近闻名的好手艺。
    冯琦忍不住露出同情的眼神，难以想象，他们家吃了十年这么难吃的东西。
    每样食物看起来都是花费了些工夫，但只要吃上一口，就会觉得这工夫不如不花。
    比如那种看起来巧克力味儿的饼干，上面均匀的撒着一层颗粒状的东西。
    冯琦还以为是糖霜或者椰蓉，男佣过来分给她的时候，她还一直说：“more ，more（多来点）。”
    男佣给她夹了小半盘饼干，她咬一口才发现那饼干上面既不是糖霜也不是椰蓉，而是麸皮。
    在国内，农村喂猪就用这玩意儿。嚼在嘴里喇嘴，咽下去喇嗓子。
    冯琦艰难的咀嚼吞咽，内心在呐喊：“这世上还有比这更难吃的东西吗？”
    下一道菜上来，答案揭晓，有。
    目测应该是一道水煮菜，瑛国人讲究原汁原味，所以这道煮的豆角、包菜、土豆子、西红柿，都是不放盐的。
    红的绿的白的黄的组合到一起，吃一口淡的她思考人生。
    不一会儿终于上了有盐的培根，可培根又咸的要命。
    一口齁咸，一口寡淡。一口梆硬，一个喇嗓子。
    那个水碱面包，硬的能当武器。估计是刀或者锯子，分成一片一片的。
    干巴的呀，摸起来有滋啦滋啦的声音。
    咬一口就得抻一下脖子，冯琦感觉自己吃完那两片，脖子能伸到利物浦，看看劳工营此刻的情况了。
    就在她抻脖子的时候，看到身边的钟嘉灵也在看着盘子里糊糊，面露难色，冯琦心里终于轻松了。
    她还以为是她山猪吃不了细糠，原来这玩意儿除了他们本地人，她们四个谁都享受不了。
    钟嘉灵心底在叹气，她想起小时候她爸妈带她到一个长辈家里做客。
    那家人爱吃肥肉，偏偏她吃不了太肥的。
    可临出门前，爸爸妈妈都叮嘱过，到人家做客不能挑食，也不能说食物难吃，碗里不能剩饭，不能翻盘子，不然不礼貌。
    她不慎夹到了一块肥肉，琢磨了得有十几分钟，才想到妥善的处理办法。悄悄把那块肥肉转移到碗边，趁人不注意抓到手里。
    她就一直捏着那块肥肉，吃完了整顿饭，一直捏回家，弄得满手都是油，逗得她爸妈哈哈大笑。
    可现在就不那么容易了，这一大盘子难吃的东西，除了如来佛祖，她想不到谁还有这么大的手，能把这一盘子都捏走。
    每一道菜都难吃，已经够让人痛苦了。更让人痛苦的是，有很多道菜，真是一场精心准备的盛宴啊！
    能做兔子大餐的蔬菜沙拉，翠绿翠绿不知为什么要煮的豆子。
    各种不放调料，硬烤的菜。烤菜花，烤土豆子。也不是没有荤菜，炸猪排。
    冯琦食肉爱好者，兴冲冲咬了一口炸猪排，开始怀疑这是假猪肉。
    她悄声问钟嘉灵：“你怎么不吃炸猪排？”
    钟嘉灵带着窃喜的笑意，“我吃炸猪排，但我不吃他们瑛国人做的炸猪排。”
    因为这边的猪和国内的猪，宰杀方式不一样。瑛国的屠宰场杀猪不放血，养的过程中也不给猪阉割，就导致这个猪肉有股难以形容的骚臭味。
    这个知识点，除了冯琦，其他三个人在劳工营的厨房做过事都知道。
    而那时候冯琦还在工地做老大呢，她回来吃到的猪肉都是程瑶瑶挖空心思用各种调料处理过的，几乎去掉了所有异味。
    而今天这个猪排，显然没有高明的处理方法。吃一口，像是生啃了猪屁股。
    冯琦甚至在那一瞬间理解了国外的素食主义者，这味儿还不如淡的要死的水煮菜呢。哪怕是那个像猪食的饼干，也比这个骚猪排强。
    这个猪排做的，简直对不起牺牲的这头猪。哪怕是在远古，原始人的厨艺都比这强。
    全场最佳竟然是那个烤土豆子，因为土豆就是土豆，只有土豆的味儿，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味道。
    但令冯琦悲伤的是，她只要了一个烤土豆。吃完就得对付盘子里堆得小山一样的，古怪食物。
    冯琦在心中呐喊：我恨分餐制！
    在国内，不好吃的可以不夹第二筷子，可是国外一人一个盘子，都给你分到盘子里了，还没法退回去，只能追加。
    她心想，苍天在上，我今晚就算饿死，也不追加任何菜了。盘子里这些，已经够让她头大的了。
    这顿饭吃得她都快绝望了，后知后觉，怪不得席间洛九和夏洛特聊个不停呢。
    八成洛九就是宁愿多说话，也要少吃几口。不管男佣端什么上来，她都说：“一点点就好。”
    格兰特伯爵问洛九，“是不合口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