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子思齐的角度。
许尚确实有可能是诈他……
毕竟只要子思齐在一时惶恐的情况下,改变了自己的主张,并把尉缭子彻底认定为天命局的胁从要犯。
那么说出去的话。
便如同泼出去的水。
覆水难收!
子思齐和商山四皓处心积虑拿出的各种论证推断,瞬间就会变成儿戏笑谈。
奈何。
许尚从来不屑于使用小道。
他喜欢一次性解决问题。
而且。
子思齐太过高估了自己,也太过低估了许尚的手段。
许尚:“究竟诈与不诈,亦或者搜不搜得出来……我们坐等片刻即可。”
子思齐:“……”
子张正:“……”
在场的众多贤哲名仕,心思各异。
骤然间的肃杀之气弥漫。
让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尤其是商山四皓和孔门四圣、十哲、七十二贤的嫡系后裔,他们本能的认为……秦廷不可能在稷下学宫大开杀戒。
因为此举必会引得齐鲁各郡恐慌。
秦廷的诸多国策诏令。
比如陵邑迁徙,还有徭役代分土地政策,可都得他们儒家进行居中配合。
不然。
秦廷的国策将只能停留在竹简上。
难以落实到基层。
这时。
子张正微微侧目。
漆雕氏立即起身拱手:“两位禹陵长者,还有各位小说家,人宗名仕,现在关中秦廷欲在我稷下动刀,还请诸位莫要袖手旁观,最起码也得再说几句公道话吧!”
漆雕氏就不信,秦廷还能把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斩尽杀绝不成?
那两位禹陵长者可是上古大禹的后裔,而且深受长公子的庇佑。
秦廷难道要放弃长公子扶苏的贤明二字,连禹陵长者也不放过?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当人宗鹖冠子将要发声之际。
许尚直接打断:“我大秦依法治国,包庇天命案犯,只要罪证确凿,谁来求情说理都没用……反之,你们若都是清白的,又何谈让几位百家名仕和禹陵长者说公道话?”
许尚既然动了手,那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两位禹陵长者在场也没关系。
因为他会办的合情、合理、合法。
天命极罪,罪同谋逆,还要再加一等。
无论处以怎样的刑法惩戒。
都是不为过的。
如此。
北方席位。
两位禹陵长者面面相觑了一下。
尔后,扶苏分别侧首与两人耳语了几句……
两位禹陵长者继续沉默表示中立。
道家人宗方面。
鹖冠子刚想发言,却被几位长老……木虚子和赤松子等人给拦住了。
如果只是辩经。
他们人宗自然可以随意发表自己的看法。
问题现在的情况是……
儒家八派牵扯上了谋逆二字!
那他们人宗肯定就得酌情表态了,最起码也得把情况搞清楚再发言。
最后。
小说家虞蓬举了举手中的竹简,道:“我只负责记录实情,其余的与我无关。”
虞蓬表示他今儿个可算是来着了。
看不到关中秦廷吃瘪。
反而见证了儒家八派大概率参与了谋逆。
这两件事都是妥妥的举世瞩目。
虞蓬身为小说家,他最想要的只有关注度……
至于他之前被儒家请来站台的人情。
虞蓬表示他已经替子思齐说过的几句偏袒之言,这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就这样。
全场开始看戏。
许尚稳坐钓鱼台。
子思齐自诩问心无愧,却又越发心慌……
……
另一边。
思孟典院之中。
荀子和蒙武等一众蓝田锐士,在此把尉缭子“抓”了个正着。
原本荀子也是各种心情忐忑。
因为正常情况下,尉缭子应该藏在他的典院之中。
现在怎么……
“荀卿,初次见面,近来可好?”
尉缭子笑着道。
荀子:“……”
霎时间。
荀子明白了一切。
原来尉缭子之前并没有开玩笑,他就是想要让秦廷抓住由头,故与许尚合作,进而名正言顺的清洗儒家八派。
最后再扶持荀子上位。
说到底。
王道也好。
霸道也罢。
荀子的思想主张,都非常适合成为华夏道统之基石。
此乃许尚与尉缭子的共识。
“非要如此不可吗?”
荀子蹙眉发问。
尉缭子耸耸肩:“这是我死前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不然……我都不会来稷下学宫。”
荀子:“……”
所有看似巧合的事情。
实则都是无比精心的安排。
乌氏陀其实根本没有看见尉缭子身影什么的……
这就是一个局。
倘若子思齐不打算上赶着掺和。
许尚也懒得搞什么请君入瓮。
但……
子思齐非要自己找死。
那就怨不得许尚痛下杀手了。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尉缭子一旦出手,今天稷下学宫就必须得流血才能结束。
“两位,请。”
蒙恬做了个请的手势。
尉缭子见状拍了拍蒙恬的肩膀,道:“好小子,越来越壮实了!”
蒙恬:“……”
蒙恬不敢答话。
“哈哈哈!”
尉缭子大笑出声道:“放心,军武王家,军武蒙氏,都是帝国的擎天白玉柱,更何况你小子还即将奉命北伐……没人敢随意弹劾你的!”
蒙恬闻言更加不敢吱声了。
这是蒙恬的优点。
他深知自己的身份。
他乃皇帝的绝对心腹近臣。
什么事情该做。
什么事情不该做。
蒙恬必须得很好的把控其中尺度。
随即。
“不错不错,也成熟了。”
尉缭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昔年他在蒙家住了数月,可没少教导蒙恬兵法武术什么的。
那时候的蒙恬比较少年气一些,也就是没有蒙毅细心。
现在蒙家两兄弟显然都长大了。
简单的问候完毕。
尉缭子负手述说:“荀卿,莫要做妇人之仁,大道滚滚向前,多少蝼蚁化为齑粉。今朝让儒家八派流血,是为了以后盛世莅临,齐地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儒家八派,齐鲁士卿。
两方势力盘根错节。
因此。
清洗子思齐和子张正等人,也是为了让朝廷的国策能够更好的实施。
不然。
让孔门四圣、十哲、七十二贤的嫡系后人迁徙入关中,那真得费老鼻子劲儿了!
既然和平处理很难办!
索性就换一种方式!
尉缭子显然是个妥妥的激进派……
荀子轻叹:“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全盘接受了许尚的霸道转王道……你不打算在霸道的废墟上,重建王道了?”
“我看到了成长过后的扶苏,也亲眼见证了这个变得稳重的蒙家小子。”
尉缭子扫了蒙恬一眼:“果然,但凡有的选,我还是更想把儒家八派变成废墟,让那帮子腐儒顽固派流血、流泪,总好过让故人心寒。”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尉缭子以身入局,自诩我心弥坚。
实则他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的。
“荀卿,你什么都不用做。”
尉缭子淡然的道:“接下来就好好的看着吧,我与许尚联手,定要让整个孔门正宗……万劫不复!”
荀子:“……”
很快。
尉缭子被蓝田锐士押解出了思孟典院。
有几个稷下学子亲眼所见,尽皆震惊莫名。
正好……
沿途所过。
有太多人都能看到。
这就是无可置疑的铁证啊!
“怎么可能?思孟典院之中,竟然真的私藏了尉缭子?”
“子思齐师叔怎么敢的啊!”
“都别感叹了,现在什么情况?我们都要受牵连了吗?”
“应该没什么事儿吧!毕竟法不责众嘛。”
“是啊!子思齐师叔公然勾结叛逆,与我等何干啊?”
……
法不责众。
儒门共识。
然而。
这些稷下子弟却不知晓,商君徙木立信,严禁私斗。
结果某两村依旧犯了法。
当时一次性便砍了七百多人的头颅。
就连篆刻国耻石的老白驼都不能例外。
所以。
此番事件的严重性。
绝对要远远超过他们的预想。
不一会儿。
荀子、蒙恬等人全部到场。
尉缭子最后一个露面……
直接使得所有人都虎躯一震!
尤其是子思齐……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子思齐惊叫道:“我与尉缭子从未熟络过,我怎么可能会包庇他呢?此獠定然是从其他典院搜出来的。”
子思齐的矢口否认。
许尚早有预料,随着他默许示意。
蒙恬也推了几个稷下学子上前,他们都说亲眼看到了尉缭子从思孟典院押解而出。
同时。
荀子也轻叹点头。
至此。
子思齐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冤枉,我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子思齐惶恐失态的道:“子张师兄,你得为我做主啊!明显有人做局要害我啊!我是清白的……”
子思齐万万想不到。
尉缭子竟然真从他的典院中搜了出来。
现在怎么办?
东方席位。
“关中阁下。”
子张正深吸一口气,道:“我子思师弟最近都在与商山四皓准备论辩事宜,与尉缭子断无关联,我认为今日搜查必有误会……”
话音未落。
尉缭子勾起嘴角道:“子张正,子思齐,我们都是老交情了,还能有什么误会?今儿个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狡辩求饶注定无用,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方不失尔等的大儒之名。”
尉缭子开口就是王炸!
妥妥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刚刚子思齐还想用尉缭子攀扯庙堂诸公,进而向许尚施压。
现在峰回路转。
子思齐和子张正全都被尉缭子本人亲口攀扯,他们之间实乃老交情。
这要如何辩解?
毫无疑问!
无可辩解!
黄泥巴掉到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南方席位。
“哎!”
人宗鹖冠子闭目摇头,彻底不言语了。
商山四皓也形态各异,他们在犹豫要不要跟子思齐做切割。
忽然。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子张正低喝道:“尉缭,我与你何时是老交情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尉缭子双手一摊:“一目了然的事情,还用我多说吗?”
子张正:“你!蓄意污蔑,你太歹毒了!”
尉缭子:“彼此彼此。”
子张正:“……”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子张正现在与尉缭子,就像是秀才遇到兵,妥妥的有理说不清。
台上。
子思齐额头青筋毕露的看向许尚:“阁下?你待如何?莫非真要把我等儒家八派,全部打成叛逆不成?敢问……屠杀了我等,你那陵邑迁徙政策,将要如何施行!?”
子思齐摆出了现实条件。
陵邑迁徙的最好情况,莫过于孔门正宗协同辅助秦廷,他们带头迁向关中。
倘若秦廷杀戮太过。
反而会引起齐地士卿恐慌。
届时。
谁还敢冒然举家搬迁呢?
“呵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许尚沉声道:“对于九州万民的土地税赋,我大秦向来是取之于民,也用之于民。”
“但山海池泽之税却要另当别论,齐地商贸发达,可你们晒的海盐,打的海鱼,锻造铁器所用的矿石……可都是唯皇帝一人所有!”
“所以,后续朝廷将会开办盐铁专营,不过在齐地总还是需要几个皇商代理的,谁先迁徙入关中,谁以后就能占据盐铁商贸的最大代理份额。”
“若谁敢搞私盐,依律当抄家……灭族!”
……
许尚和小赵从一开始就想让齐地士卿,率先服从陵邑迁徙政策,做个九州表率。
然而。
现实情况却不容乐观。
一来众多孔门贤哲极度排斥搬迁。
二来齐地士卿不缺钱……根本看不上朝廷给的那些补贴费用。
好嘛!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秦廷首先得打断孔门贤哲的脊梁骨。
再用盐铁专营的皇商代理名额,倒逼齐地士卿配合陵邑迁徙国策。
你不愿意也行。
以后都别想再搁齐地捞钱了。
不然就是违法。
许尚倒要看看,谁能斗得过谁!
一个个的都蹬鼻子上脸。
那就试试我大秦的长戈锋利否!
“不可理喻!你们关中人全都不可理喻!”
子思齐歇斯底里的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尔等秦廷欲行屠杀之举,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这个时候稷下学宫的外面,应该都已经围满了从各地前来的儒家学子,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把所有人都斩尽杀绝不成!?”
子思齐明白自己此番已经不可能脱身了。
原本他也想到了最坏情况。
并为此做了些许准备。
也就是把今朝的稷下论辩,办的越举世瞩目越好。
所以。
从齐地各郡远涉而来的儒家学子,数不胜数。
子思齐天真的以为……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秦廷就算想玩硬的,又能怎样呢?
却没想到……
许尚居然把尉缭子从他的典院中搜查了出来。
子思齐只觉人生最绝望之时,莫过于此了。
“我大秦向来是依法从事。”
许尚拂袖:“断不会行滥杀之举。”
子思齐闻言立马接茬:“很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既然是依法从事……包庇之罪,我便一人担之!”
临到头来。
子思齐倒是真汉子起来了。
顿时。
子张正开口道:“我子思师弟的清白,无论秦廷再怎么污蔑,举世必然自有公论!”
漆雕氏:“子思师兄,不愧为大义二字!”
乐正氏:“哎,我这……”
乐正氏人麻了,不知道该说些啥好了。
紧接着。
孔门四圣、十哲、七十二贤的嫡系后裔纷纷站了起来。
“今日我等在此,定不能让心怀大义的子思师侄,冤死当场。”
“你秦廷不是要杀嘛?要加以罪名吗?有种的把我们也全都杀了?”
“我就不信,你秦廷仅凭那尉缭叛逆的攀扯之言,就敢血屠稷下,真当我儒家的口诛笔伐是摆设吗?”
“欲加之罪,何以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哇!孔圣人啊!您快睁开眼看看吧!暴秦戕害我等大儒名仕,残虐之名,已经昭然若揭了啊!”
……
众多孔门贤哲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几块牌位。
有孔子的,也有孟子的,还有曾子……
反正儒家的春秋诸圣。
全部被他们搬了出来。
看这情况。
他们是要抱着春秋先贤的牌位与子思齐共生死了。
商山四皓见状……
甪里先生周术:“许尚犯了众怒,尽管现在子思齐已经罪证确凿了,恐怕也很难收场。”
绮里季附和:“春秋历代孔门圣贤的牌位在此,秦廷总要有所顾忌,若许尚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大开杀戒……呵!我觉得许尚总能分得清轻重的。”
东园公点头:“子思齐可惜了,他的罪名被坐的太实了,但……后续也未必不能再想想办法。”
夏黄公睁眼:“嗯,许尚代表秦廷搞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要让儒家八派和孔门贤哲,在秦廷国策的施行方面,全力配合而已。说白了,这个事儿还是能够解决的!”
正当商山四皓考虑下盘棋要怎么落子的时候。
突然!
异变陡生!
尉缭子抬起双臂,高声道:“诸位孔门高贤闹得好,我现在就把这几个关中狂徒,镇杀于此!”
说完!
尉缭子的双臂手腕处,张开了两架手弩!
下一刻!
“铮!铮!”
弓弦惊鸣。
两支箭分别射向了嬴政和许尚……
好在嬴政的身边有屠雎,后者直接把嬴政扑倒,保护在了身下。
至于另一支箭……
则从许尚和子思齐的中间穿了过去。
许尚顺势抬手:“全体蓝田锐士听令,杀光胆敢制造混乱,意欲刺杀的孔门叛逆……一个不留!!”
子思齐:“Σ(っ °Д °;)っ”
子张正:“……”
……
【ps:稷下学宫的大高潮剧情来啦,顺便撒泼打滚求个充电打赏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