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止在止,止无可止
作者:大秦写书人   大秦:我摊牌了,我是始皇嬴政最新章节     
    曲高,注定和寡。
    当一件事对于品德要求太高,同时又没有对等的回报,人们就会望而却步。
    比如。
    在明朝做一位清官,效仿海瑞,不畏权势,受万千百姓拥护,后世留名。
    然而。
    海瑞过年的时候,就连买一吊肉,都能登上大明邸报头条。
    试问。
    清苦至此。
    你真能忍耐的住?
    就算你可以……
    你看着自己的父母、妻子、孩子跟你一起清苦,你会是个怎样的感受?
    同时。
    周遭的同僚也会觉得你不懂规矩,故作姿态,屡邀直名。
    你会被各种排挤。
    届时。
    你是否还能守住本心?
    若到了这一步。
    你依旧能够保持克己复礼,清正廉明。
    那你确实可称得上称贤人。
    但……
    纵观青史。
    贤人、贤哲、圣贤,终究只是极少数的一小撮人。
    世俗凡类,才是如同过江之鲫一般,数不胜数。
    再拿后世而言。
    你如果想要做医生,就得做好三十岁之前,不挣钱的准备。
    你如果打算做研究型工作,就必须耐的住寂寞。
    你如果碰到一个摔倒的老太太,内心良知让你上去搀扶,却也有可能让自己因此被讹……乃至于拖累父母家庭……
    随后某法官高呼名言: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上去扶?
    这就是典型的法治和道德……双重倒退。
    你尊老助人,本没有错。
    但最终造成的结果却是讹人者获益,你背上了巨额赔偿,父母忧郁成疾,未来所有人都不敢再扶老人,包括法律的公信力也为之下降。
    这究竟是谁之过也?
    故。
    对于普罗大众而言。
    仁德可做教化,以分清是非善恶。
    唯赏罚明断。
    才能够给予最为明确的引导。
    做清官,未必就非要清苦的连肉都吃不上,此乃明朝俸禄太低之过,理当再加上养廉银,退休金制度等等。
    医生,前期需要慢慢熬,中后期则越发吃香,甚至六七十岁都能被返聘。
    对比寻常的工作,只要超过四十岁,一旦被辞退,往往就会变得举步维艰。
    研究型工作,只要有真本事,寂寞虽是寂寞了点,却也意味着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且待遇丰厚。
    至于碰到摔倒的老太太,那确实得打开摄像,尔后找几个能够为自己作保的目击证人,再上去扶……或许会更为妥当……
    ……
    回到此刻。
    嬴政依旧是拿最擅长的法家,去抨击儒家内圣。
    复礼修身,无意求名却得名,进而让律法的赏罚条例无以为继。
    那这就是个人搅乱了世俗法纪。
    理当不受推崇。
    对面。
    “阁下,我的礼在法上,并非是要违背赏利惩恶的共识。”
    乐正氏神情淡然:“我刚刚已经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既然举报奸邪可得赏,那自然应当取赏,以做表率矣。”
    乐正氏再度复述了内圣对于财利的观点。
    嬴政毫不犹豫的道:“君子爱财,却也轻财,如待客明悉心意,以示赤诚,贵客若是掏钱客套,反而会被视作玷污了君子的诚意招待之心。”
    “昔年伍子胥被楚军追杀,一路逃逸到长江之滨,幸得一位渔丈人划船前来搭救,伍子胥犹是感激。”
    “遂,在离别之际,伍子胥解剑相赠,其剑名为龙泉,价值千金,伍子胥许以重利,只为嘱托渔丈人一定要对自己的行踪保密。”
    “渔丈人只觉愤慨,高声述说,他搭救伍子胥,只因其是忠义之人,他钦佩之,不图回报。现在伍子胥却拿名剑质疑他无信少利,那他只好以此剑明志!”
    “于是,渔丈人拔出龙泉,横剑自刎,伍子胥因此事愧疚不已。”
    “综上,内圣君子,必轻财重义,再得名,后乱法纪。”
    ……
    意诚,明心,重义,轻利,得名。
    直至乱法。
    嬴政用伍子胥的实例说明。
    君子固然对于财利,取之有道。
    但仍旧无法脱离轻利之嫌。
    试问!
    世人是否会全部轻利?
    答案是根本不可能。
    这个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注定会下意识的趋利避害,此乃人性使然。
    若内圣外王不符合人性共识。
    那么嬴政就会有一百种办法,揪住这个软肋进行猛攻!
    “阁下,有见地。”
    乐正氏看向嬴政的目光中开始出现赞许,他道:“然具体事例,具体分析,在招待贵客之时,我等之诚心,自然不能被财利玷污。”
    “至于渔丈人搭救伍子胥,得名剑相赠,不受,拔剑自刎以明志,此乃【至善】的一种表现。”
    “然而,我刚刚说了三纲中的止于至善,存世中庸。”
    “君子复礼,修身内圣,当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知止、定心、求静、贵安、虑思、遂当得悟中庸之道。”
    “至善和存世之间的平衡,便是我辈所求的内圣至高之境。”
    ……
    内圣。
    很容易让人本能的去全力追求道德之无瑕,亦或者绝对的正确。
    所以。
    曾子提出了止于至善,存世中庸。
    这八个字真的太厉害了。
    堪称内圣的精髓核心!
    如果你只是一味的想要求得圣人的尽善尽美,便会脱离儒家经世的标准。
    最后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曲高和寡,不再亲民,乃至于在明明德也没了实际意义。
    是以:我们需要把理想中的至善,与现实生存相结合。
    如此。
    最起码在理论上。
    内圣知止。
    无懈可击。
    几乎让人挑不出任何的缺点。
    你说我复礼修身,脱离实际?
    我有止于至善。
    你说我轻利重义,动则拔剑以明志?
    我有止于至善。
    你说……
    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只要搬出这四字秘法。
    那你就只能避之锋芒,毫无办法。
    紧接着。
    乐正氏补充道:“至于实例方面,子路拯溺,子贡赎人,两者正好可用于现下。”
    “子贡赎鲁民奴隶回国,遇赐且让,不取其金。孔夫子听闻,指明子贡大谬,因为以后就无人会去赎回鲁民了。”
    “反观子路拯溺,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
    “孔夫子听闻大悦,后鲁人必争相拯救溺者矣。”
    “是以真正的内圣君子,当止于至善,为表率造福万民矣。”
    ……
    乐正氏连续搬出了两项实例。
    反面教材:子贡赎人。
    正面教材:子路拯溺。
    当真是无比完备。
    儒家就这点好。
    春秋典故太多了。
    用不完。
    根本用不完。
    这下嬴政再度陷入了被动之中。
    他的所有攻势,都被止于至善四个字,化于无形。
    “……”
    嬴政再度无言的开始思索。
    怎么办?
    他后续再怎么提出法条实例。
    都难以打破知止中庸。
    这几乎就是无解的。
    除非……
    有什么是儒家无法知止的。
    能是什么呢?
    周围。
    百家学仕们纷纷大呼过瘾。
    “乐正氏这第三场,我只能说……我上我也不行,这谁顶得住啊?内圣本就代表着绝对正确,道德至上,尔后他再来个知止中庸,完全无敌了嘛!”
    “是啊!没有任何破绽可言,感觉乐正氏这第一城,他是赢定了。这位关中赵卿,只能在外王论辩中,重新扳回一城了。”
    “我也觉得只能如此了,乐正氏的内圣理论,已臻化境,无从辩驳。可外王方面,就很难这般完美无缺了。”
    “我现在唯一的感觉便是……儒家可真无赖啊!什么好话都让他给说了,忒无赖了!”
    ……
    百家学仕过往与儒家辩论,往往都是能够有来有回,并且找到部分缺点的。
    比如仲良氏的【王天下】。
    照青史之功绩。
    延今朝之方略。
    可此一时彼一时,时移世易,终归是有缺陷的。
    有不少百家名仕,也都能够堪破这一点。
    唯独乐正氏的内圣……
    众多百家名仕齐聚商讨,他们也不得一论。
    最终。
    所有人基本上都觉得关中赵卿,只能先行投出一子,让乐正氏占得一城。
    旁侧。
    浮丘伯轻声道:“果然,乐正师叔只要出马,就基本上十拿九稳了。”
    毛亨深吸一口气的道:“连三纲八目都搬出来了,若还占不了上风,那才是有鬼了。”
    三纲八目,儒学总纲。
    相当于乐正氏代表了整个儒学,从内圣角度,横辩八方。
    能打是必然的。
    否则。
    儒家凭什么能够显学数百年呢?
    浮丘伯笑笑:“师兄所言极是。”
    毛亨:“……”
    不远处。
    子张正和子思齐几大名儒,倒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他们摆出了统一的姿势。
    饮茶。
    意为这一局已经没什么看头了。
    无论对手再怎么挣扎。
    他们都是必赢的,后续只需等待外王之辩即可。
    窗台下。
    华阳太后询问道:“夫子,乐正氏的内圣修身,知止中庸,就真的完美无缺嘛?”
    华阳太后也设身处地的,把自己换位成了乐正氏的对手。
    她发现……
    纵然她把自己过往的经历经验,外加学识积累,全部用于思考应对内圣之辩。
    她也挑不出半点突破口。
    须知。
    华阳太后这些年在夫子身边耳濡目染,她的积累绝非常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然而。
    儒学的三纲八目,却经过了数百年的发扬和完善,多少代大儒呕心沥血。
    方才有了乐正氏今日的无懈可击。
    “嗯,现在单从理论上看,乐正氏确实是没有弱点的。”
    许尚回应道:“曾子单靠止于至善四个字,便足以成圣……更何况乐正氏又叠加了礼记核心的中庸,以及经世存世,知止而后能定,当真有点麻烦。”
    随即。
    屠雎和扶苏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夫子会说有点麻烦。
    扶苏:“夫子,那我们这上半场是必输了吗?”
    “必输倒也不至于。”
    许尚始终淡然:“儒学三纲八目,几百年的道行,我们固然无法驳倒之,却有可能将其逼退一步。”
    辩经并非只有胜败两种结局。
    比如扶苏跟仲良氏的对决,仲良氏的王天下在对待匈奴的政策方面,退步成了先霸后王。
    这其实就够了。
    你是不可能真把王道说得一无是处的。
    毕竟王道的青史功绩就摆在那里。
    我们现在脚下的齐地,也都多亏了【王天下】之功。
    因此。
    扶苏借着夫子的指点,能让仲良氏退步,便已是功莫大焉。
    同理。
    儒家内圣,三纲八目。
    同样也是无法将其彻底驳倒的。
    只能将其逼退……
    哪怕只是稍退一步。
    都足够让一位籍籍无名者,立马名震稷下,再扬九州。
    扶苏沉思:“让乐正氏不得不退……这……”
    扶苏回顾了一下过往淳于越的教学。
    他发现他越是细想。
    反而开始觉得三纲八目,内圣外王越发的有道理。
    算了算了。
    真是想不了一点儿。
    没办法。
    扶苏只好把希翼的目光,投向了夫子。
    包括华阳太后、屠雎、陈平和李斯也都一样,他们都在静待解惑。
    “很简单。”
    许尚勾起嘴角,道:“儒家不是讲究百善孝为先嘛?孝乃是儒学的绝对核心,这么一来的话……所谓的止于至善,是否能够在孝道上也做出知止之举呢?”
    “如果乐正氏坚持知止,那么就相当于内圣在儒学根基上,做出了让步。”
    “如果乐正氏维护至孝,那么他的知止就不再纯粹,只要沾上孝,他就没法知止,破绽只会更大!”
    “老夫认为小赵很快就能想到这一点……现在我们就等着看吧!”
    “看乐正氏究竟会怎么选?”
    “知止,至孝,二选一!”
    “无论怎么选,他都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
    乐正氏很强。
    许尚也从来都不是吃素的!
    如果是他在场上……
    既然乐正氏那么喜欢知止。
    那么他就会在孝道上倒逼乐正氏一止再止,最后止无可止!
    当然。
    小赵毕竟没有他的这份境界。
    许尚对于小赵的期望,只需把乐正氏逼退一步,便足矣了。
    扶苏震叹:“夫子,您真的……真的……”
    扶苏一时间都不知晓该说些什么了。
    一道在他们看来是无解的难题。
    放在夫子面前。
    却转瞬即可破解。
    实在让人叹为观止啊!
    华阳太后则是忍不住开口:“早知道这一场不应该让赵卿上的,若是夫子亲身激辩,定然精彩绝伦。”
    “哈哈。”
    许尚轻笑:“秦夫人此言差矣,年轻人总是要历练历练的嘛。”
    华阳太后垂首:“夫子所言极是。”
    话音落罢。
    屠雎与李斯面面相觑。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难晓高低。
    他们发现越是跟夫子长久相处,便越发明悉夫子的深不可测。
    场上。
    嬴政也果如许尚所料,他迅速找到了一个能够倒逼乐正氏退步的可行之法……非常可行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