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的东西争先恐后的往外爬,张着尖利的口器想要将殷红的指尖撕成碎片。
陆凝霜平静的看着沸腾的“黑水”逼近,就在碰到指尖的一瞬间——
一只蚕豆大小,外表精致绝美,通体晶莹剔透,仿佛上等粉水晶雕刻的异变蝉出现在她的虎口处。
那些东西立刻像小兔子见了大灰狼一样,连翻带滚的回到罐子底部。
紧紧抱团,瑟瑟发抖。
【大哥,不敢了。】
【大哥,求放过!】
【大哥,我们是一伙儿的……】
小冰慢慢抖了下因为折射晚霞而流光溢彩的翅膀,优雅的收回到后背。
【小垃圾!】
作为万王之王,它傲极了。
虽然因为过度使用力量,让它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幼年期猥琐发育,但它依然能凭血脉轻易压制其他蛊虫。
陆凝霜将血甩进罐子里,蛊虫们一边对小冰唯唯诺诺,一边对同伴重拳出击。
“啧,又死了一半儿。”
低头看见指尖愈合的伤口,她又拿匕首割了一下刀,将血滴进青玉茶杯里,与茶水混匀后叫来茯苓。
“把这给荆时越端过去。”
自下蛊后便没有喂过血,再不安抚一下他体内的噬心蛊,他会死的。
茯苓端着茶杯跨进门槛,荆时越正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嘴角淌了很多的血。
她搀扶着喂茶时,他下意识防备。
等听到她说“小姐让你喝的”,骤然放弃了抵抗。
一股奇异的血腥味儿漫过喉舌,流进胃部,心脏里寄居的相思蛊活跃程度达到了顶峰。
他直接昏死过去。
晚膳随着鱼贯而入的侍从摆上了桌面,四荤四素,一汤一粥,外加两道甜食,一共十二道菜。
陆凝霜吃得食不下咽,就让茯苓给她念姜朔寄来的长信。
姜朔的信和陆言护送白芷启程的消息一起到的,传信的人说姜朔还要跟着萧楚然处理泉州后续事宜,估计还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
信件内容从每日三餐到见闻,从人文风物到思念,内容写得很杂。
主旨就一个,那就是报备。
“今天我忙完事务后去街上逛了逛,战乱后的街道很冷清,没什么人,但我在一个偏僻巷子里遇到了一个小摊子。
摊主说是泉州特色面疙瘩,我尝了尝,味道还行,给霜妹妹你吃的话……那还是算了。一点儿都不好吃!
八月十三日,姜朔于泉州府衙执笔。”
“今天遇到了点儿小麻烦,在整理萧凌宣各大产业的时候,他养在外边的外室想要另攀高枝,往晋阳王怀里撞。
萧楚然竟然把人往我这儿推!
还好我躲得快,把人让给了费启光,就当补偿小时候套他麻袋的事儿吧。
霜妹妹,你的话我一直谨记在心,并严格执行!夸我一个吧!(附陆谨狼脑袋手绘一个)
八月十四,姜朔于逍遥阁凉亭执笔。”
“霜妹妹,今天是祭月节了。
王爷发话犒劳一下军队,我光吃了肉,没喝酒,喝酒容易误事。
我独自坐在房顶上仰望那轮月亮,陆谨昂着脑袋一声一声的嚎。
它在想西北的风沙,我在想晋阳的你。
细数光阴,我们几乎没有一起庆过节日,好不容易你醒了还遇上了祭月节,我却又在外头。
一想到这儿,我的心跟云江的水一样凉。
八月十五,姜朔于淮南王府房顶上含泪所书。”
“今天天气不错,但以霜妹妹的身子骨应该会觉得凉,多加衣服啊……”
“今天……”
陆凝霜手中那沓信越来越少,在还剩最后两封时,她没再递给茯苓,而是忍俊不禁的吩咐:
“你去院儿里折枝金桂,再去厨房抓一把红豆,一枝当归,让传信的人捎回去。”
时至今日,对姜朔的态度应该进一步了,好歹也是元老级人物。
金桂是她,红豆相思,当归应归。
以姜朔多愁善感,且善于脑补的性子,一定能想明白其中的深意。
其实只要是院里的花花草草,都能代表她,折金桂是因为应季与应景。
试想月下金桂飘香,手握红豆与当归,相思便有了气味与形状……
该死,二狗吃得真好!
用过膳两碗药相继端了上来,一碗养身体的,一碗是调理体寒的。
若问为什么不合成一碗,毕竟是两个大夫开的药方,而且前者已经改得很完美了。
那是荆时越三年的心血,把蕴养陆凝霜身体需要的几十种药方拼凑,删改,调整。
考虑了药性相克、相减,将应有的药效保留且几乎不带有副作用,经过无数次试验,还尽量让味道泛着甜。
可以称为“集大成者”的方子。
药材增一味味减一味,不是无效就是有毒,柳徇风根本不敢轻易更改,只能单开药方。
傅南嘉在早上出门前就汇报过了,说是会晚点儿回来,陆凝霜勉强喝了一嘴药味儿,便披着披风在院里散步。
只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耳房里。
荆时越恢复意识后,发现房里多了道呼吸。
他有些警惕还有些疑惑,分辨出呼吸属于陆小姐后,扯着嘴角发出无声的叹息。
还以为是毒药呢,为防止他坏事,提前替柳师弟把他解决了。
原来不是。
他望着呼吸所在的方向,左手掌在身前的地面,侧身艰难的支起手肘,慢吞吞的爬起来背靠床沿大口喘气。
他的样子很狼狈,头顶玉簪挽的发髻已经很是松散,空青色的广袖外袍因为在地上翻滚有些脏污。
主要是因为鲜血,飞霜阁内全都铺的是暖玉地板,每日都有侍从擦洗,不可能有积压的尘土。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擦掉嘴角血迹,将斟词酌句思考的用来打破僵局的台词说出:
“陆小姐肯定又没认真吃药。”
“你怎么知道?”
陆凝霜跪坐在他身旁,随意应了一句,继续把玩着他的白发。
荆时越努力思索,却找不到合适的回答,在他焦躁不安时,陆凝霜问他:
“你感觉如何?”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所以不知道是戏谑还是关切,陆小姐的恶劣性格让这个问题变成了送命题。
荆时越抿紧了唇瓣,强行压下一个又一个送死的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
陆凝霜怪异的打量着眉头紧锁的荆时越,问你体内蛊虫有没有安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