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飘起了小雨,落在窗外那簇美人蕉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荆时越躺在屋里的小床上,身前趴着突然发疯将他推倒的二小姐,对方勾着他的发丝把玩。
他们维持这样的姿势很久了。
空气很安静,他听着雨,也数着彼此的心跳。
算着时辰,荆时越终于忍不住开口:
“二小姐是有什么事要问我么?”
总不会是来叙旧,她只想折腾死他。
陆小姐身上的味道很是清甜怡人,下午沐浴的时候应该滴了很多他提炼的桔子精油,将腌进骨子里的药味儿尽数掩盖。
说起桔子精油,他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奉都的别云间,想起那棵每年都硕果累累的桔子树,想起陆小姐对他威逼利诱的日子。
人老了么?
他已经陷在回忆里好久。
“我是打算问你的。”
陆凝霜趴在男人胸口,拈起一缕雪白的发丝放在嘴里咬着。
不枉她特意分了两个侍从过来伺候,她那眼盲心瞎的太医哥哥浑身香喷喷的,头发丝儿也泛着香气。
她很喜欢,但并不打算吃他。
还没让他痛够呢,怎么能给他甜头?
“你问吧,我能回答的一定回答。”
荆时越双手安分的放在床上不曾乱动,他表现出平静的包容和放纵,就像最开始被突破底线,纵着她随便摸腰一样。
可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
他现在这副姿态完全不合时宜。
情商高点儿,应该抱一抱的。
“我突然又不想问了。”
陆凝霜把那缕头发咬得一截一截的,凑到荆时越唇边,悠悠道:
“你知道我昨天与谁看的花灯么?”
“不知道。”
他捧哏了一句,不让话落地上。
陆凝霜朝他唇瓣吹了口气,捏着他的脸坏笑起来,“是你的好师弟呢~”
“嗯。”
荆时越应了声,身侧的手暗自攥紧了床单,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懊恼。
他应该又把天聊死了。
陆小姐会很生气吧,毕竟他的回应像在敷衍。
下一刻,一个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你师弟要当你替身,顶替掉你在我这儿的一切,没想到吧?我也答应了!”
荆时越嗓音艰涩,“哪个师弟?”
陆凝霜枕着男人的肩,偏头去看他的脸,听他沉重的呼吸,也探出指尖抚摸他的唇瓣。
她愉悦的轻哼:
“当然是你的柳师弟了,他跟我说了你很多事情,说你自命不凡、狠心薄情。
我的好哥哥,我也觉得你狠心又薄情!明明咱们一开始就没说要谈感情,你最后却因为感情弃我而去。
你又不是没从我身上尝到甜头~”
荆时越浑身紧绷,带着细微的颤栗,他忽然偏头咳嗽了一声,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转过头,用灰蒙蒙的眼睛望着她。
“陆小姐,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何不能是他?”
“他是我师弟……”
“我知道他是你师弟,会医术且师出同门,不正是你们的相同点么?当替身,总要有个理由才好发展不是么?”
“陆小姐,别找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凝霜伸手压住了舌头,她贴着他脸庞,动作温柔的抹去嘴角的血迹,嘴跟淬了毒一样。
“以前我碰你你说别!吻你你说别!让你做你也说别!你就那么见不得我是不是?”
她死死按着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人家柳大夫都没说别,你又别什么别?!”
“唔…唔……”
荆时越轻轻的抚上她的后背,眼中有湿意闪过。
陆凝霜忽而粲然一笑,慢慢将荆时越松开,“或许,我和柳徇风两个人,都是你的报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噗——”
荆时越心脏一阵痉挛,转脸呕出一口血,将他夺目的白发和浅灰色的床单,都染得鲜艳极了。
陆凝霜将脸贴在他胸口,听他急促且紊乱的心跳,露出快意的表情。
“有没有后悔啊,后悔救了我?
可惜了,你本有通天路,是自己越走越窄,人生那么多岔路口,你自己选到了进退不得的死胡同。
有今日的下场全因你做错了选择:第三件你不该救我;第二件你不该从我七岁开始,当我的主治大夫;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你不该下山。
是你自个儿羊入虎口,在我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你合该是我的。你想跑,我只能把你毁了!”
“对不起。”
荆时越缓了很久,张口却是这三个字。
陆凝霜心情不舒坦,就想看旁人不舒坦,旁人不舒坦她就很舒坦。
但当荆时越将三个字吐出后,她心口却憋了一股无名火,正准备发作,眼前却忽然发黑。
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身上的人一下没了动静,荆时越一手探向她脖子,一手抓住她手腕。
得知陆小姐是被自己气的晕后,他差点儿呕出今日第三口血。
“快来人,二小姐晕倒了!”
茯苓破门而入,荆时越踉跄的护送着陆凝霜往门口走去。
当陆凝霜被众多侍从接走后,他浑身瞬间抽空了力量,跌坐在了地上。
……
“二小姐体寒严重,月信将近导致身体变得十分虚弱,加上怒火攻心,所以晕了过去。”
主屋里,柳徇风已经诊治完。
荆时越安静的坐在床前的地面,与柳徇风同步默念出诊治的结果。
他已经能想到旁人的嘲讽:
你费尽心思的救活她,难不成就是为了气死她?
隔壁屋子,柳徇风还在叮嘱;
“平日里衣服多穿些,别让她受凉,忌生冷和寒凉食物,沐浴后第一时间把头发烘干,睡前多用热水泡泡脚。
她这毛病是根子上的,跟她的身体一样,只能靠积年累月的慢慢调养。我这里有几个方子,可以让她好受点儿。
对了,这段日子她情绪波动剧烈,尽量顺着,憋心里会憋出更多毛病的。
总之,多关注吧。”
柳徇风写下三个药方,翩然离去,走到廊下时,抬头看了眼耳房。
傅南嘉检查着药方,一个是调理体寒的,一个止痛的,一个是治发烧的。
看完之后,便吩咐下人尽快将药备来。
然后他阴着一张脸坐在床前,手里从轮椅里抽出的铁棍,敲了敲着地板。
厉声质问茯苓:
“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