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正是收获的季节。
金黄色的稻穗在天地间摇晃,累累果实挂上树梢,除了长青的树种外,树木披上了五彩的霞衣。
天还没亮,陆建章就换上方便干活的粗衣短打,搭上汗巾,急匆匆的带着近卫军士下田抢收。
姜朔头戴草帽陪同,在热辣的阳光下露出粗壮的手臂,每一次高举着稻谷摔打在木质大方斗里,都展现了澎湃的力量。
他没能在给陆凝霜续命的事件上做出贡献,只好从陆建章身上扳回一局。
不打仗的时候,他就是陆国公的好大儿,陪着种田钓鱼,陪他闲话边疆。
别说,他这一招确实出得好。
在所有喜欢陆凝霜的男性里,陆国公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贤侄,赶紧的!趁着天气好多收些,我看明后天好像要下雨。”
陆建章割好的稻谷,陆续在身后堆成小堆后,姜朔扯起衣摆擦掉满头热汗,大笑着应道:
“遵命,伯父!”
“你这小子……”
陆建章微笑着摇摇头,继续弯腰割起了稻谷。
“老爷,老爷——”
“陆国公,姜世子——”
呼喊声远远传来,陆建章抬头望去,金色谷浪的尽头,自家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翠珠,挎着藤编的篮子在田坎儿上小跑。
送个水都这么急躁么?
还是夫人有事儿找我?
搬到晋阳后,陆夫人都挺安分的,干得最大的一件事是斥巨资在城内一比一复刻了镇国公府,说是担心陆凝霜醒来不习惯。
后来又说,担心女儿的魂魄找不到家。
无论怎么解释蕴养好身体她就会醒,陆夫人都不肯相信,执拗的将等待陆凝霜醒来的每一天,过成了招魂的每一天。
陆夫人也会做其他的事,比如坚持亲手给陆凝霜缝衣裳,纳鞋子。
她总会念叨:
“霜儿又长一岁了,以前的衣服肯定不能穿了。”
“天气热了,该给霜儿制夏衣了!”
“鞋底要厚,走路才不会硌脚,针脚要密,穿起来牢固。”
“天冷了,霜儿畏寒,要多准备几身裘衣。”
“……”
陆映雪根本不敢在陆夫人眼前露面,平日里来陆府找陆建章商议事情,都努力躲着走。
明明她也为陆凝霜献了十年寿命,可陆夫人只记得她故意将她丢下了。
陆映雪很后悔,当初就不该跟旁人说,至少不能让偏心娘知道,她背着小病秧子在地宫里逃过命。
不然,就不会遭遇一系列诸如被泼黑狗血驱邪的糟心事儿。
正在王府商议秋收后北伐,将失地收复的陆映雪也遇到了传消息的下属。
荼蘼又名暗九,曾是她从秦楼楚馆里救出来的可怜人,齐国大乱后她所在的青楼也遭受了冲击。
陆映雪虽然心善,却并不是什么人都救的,是姑娘自己展现了价值。
“我不想再出卖身体了,乱世来临,我想活下去!”
荼靡跳舞一绝,没想到扔进暗卫营后,点亮了轻功天赋,就连习武多年,被借调到暗卫营当教头的玄冥,都追不上她这个新人。
但是呢,她其他方面很薄弱。
于是陆映雪派她去沉香院当丫鬟,随时关注陆凝霜的情况。
“什么事?”
陆映雪让智囊团继续议着,荼靡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附耳低语,萧楚然目光灼灼的看过来。
“你是说小病秧子醒了?”
陆映雪不受控制的惊呼出声。
得到肯定后作势就要朝外跑去,想起自己身处的场景,按捺情绪说道:
“你们各自先按规矩行事,其他的事下次再议。”
陆映雪跑后,萧楚然追了上去。
智囊团里的苏辞月站起身后,又默默坐了回去。
复刻版镇国公府沉香院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但全都踌躇的待在庭院中,没人敢轻举妄动。
因为三年前荆时越说过,陆凝霜醒来后,记忆可能会出现问题。
他们谁也不敢面对那个可怕的场景。
荆时越在万众瞩目下出现在院门口,然后于众星捧月中进了卧房。
少女偏着头躺在拨步床上,眼皮掀开了一条缝儿,张妈和新调来照顾她的丫鬟紧张的守在旁边。
荆时越大步跨到床边,花了两刻钟给少女仔仔细细的检查过了,沉声道:
“没问题了。以后多吃多跳,能恢复到正常人的身体水平的。
不过才刚醒来,还是要注意休息。”
或许是担心吵到陆凝霜,也或许是担心陆夫人发飙,陆言和傅南嘉看一眼就退下了。
姜朔打心底觉得现在不是献殷勤的好时候,毕竟亲生爹娘都还没跟霜妹妹唠上话,他挤上去算什么?
于是他也走了,不过却带上了大白狼。
“儿子,走!爹带你去撒欢!”
屋子里只剩下苍老不少的陆氏夫妇,满头白发的荆时越,和……躲在博古架后的陆映雪。
她怕颠婆老娘搞事!
陆凝霜旁若无人的环视着周围环境,在四人殷殷期盼下,虚弱的下了床。
她一眼锁定了博古架后的陆映雪,捂着胸口摇摇欲坠,伤心欲绝的控诉道:
“姐姐,你为什么要推我下水?”
四人脑中响起了警报,陆夫人已经没功夫管陆映雪了,上前将陆凝霜搂在怀里,流泪喊道:
“我的儿,你怎么了?”
陆建章帮助自家夫人,将陆凝霜扶回床上,夹着嗓音忧心忡忡的指着自己:
“霜儿你看我是谁?”
陆凝霜倚靠在软枕上,蹙着眉头疑惑又无奈的叹道:
“爹爹,你又在做什么?我是病了,不是傻了。”
她看向陆夫人,柔柔的撒着娇:
“娘亲,你看爹爹,把女儿当成傻子了!”
“娘帮你打他!”
陆夫人慈爱的哄过后,双眼冒火的对着陆建章,曾经的小拳拳早已经变成了大逼斗。
陆建章连连求饶:
“别啊夫人,我错了还不行吗?乖女儿还在呢,给为夫留点儿面子吧!”
荆时越面色凝重的给少女把脉。
无数记忆混乱的在陆凝霜脑中呈现,最后定格到了荆时越对她的毒舌和厌恶里。
“荆太医,还要摸到什么时候?”
她同样露出嫌恶,挥开他的手躲进了陆夫人的怀里。
“娘亲,我不想看到他,他老是故意开难吃的药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