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年龄到了暮年的缘故吧！
曹卫国并没有孟寻想象中的那般高高在上不怒自威。
单从面相上来看的话，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老人。
他戴着老花镜，精神看似也有些不好。
第一面给人的观感，并没有传闻中傲睨万物的气场。
“书记，人来了。”潘承江小声提醒说道。
“嗯。”
曹卫国随口应了一声后。
他抬起有些浑浊不清的眸子，如利剑一般就向孟寻狠狠刺了过去。
“书记您好，我是市长的秘书，孟寻。”虽然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不过在官场上该遵守的规矩还是要遵守，孟寻垂下目光，尽可能让自己处于这位市委一把手的审视之下。
“你先出去吧，我和小孟同志，聊一会儿。”
曹卫国收敛目光，对潘承江随口吩咐说道。
“是。”
潘承江应了一声后，他当即就转身出了办公室，并随手把办公室门给带上了。
“小孟同志，听说你是咱们江州的本地人？”
曹卫国摘下眼眶上的老花镜，面色不悲不喜问道。
“是的书记，我从小就是在江州市区长大的。”孟寻面带笑容应声道。
“那你觉得江州现在怎么样？”曹卫国不动声色追问道。
“变化很大。”
孟寻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很详细的回答，说道：
“相比十几年前，江州不管是从经济发展还是从城市风貌来说，变化都很大，尤其是近些年来，随着外资的投资力度正不断加大，整个城市也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现代化城市大跨步前进。”
“那你觉得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啊？”
曹卫国目光闪动的同时，也是再次出声问道。
“书记，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觉得这种变化是好的，只有城市的经济发展好了，才会有更多的就业机会儿，老百姓们也才能从城市的发展红利中，收获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既然你觉得这种变化是好的，那你从个人角度来说说，我在江州老百姓们的心中，声望如何啊？”
曹卫国图穷匕见，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孟寻这时也明白过来，曹卫国今天可能不是要找他麻烦，就是想着在退休之前，听不听本地人对他的功过评价。
毕竟再有两个月，他就要正式退二线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真被从江洲给调离走，他日后还会不会在重回故地，都是一个问题。
事实上，曹卫国心里应该也是有数的。
江州近些年来的经济是发展起来了，可这发展起来的红利，普通的老百姓们，根本就没有享受到，至少有90%以上的经济发展红利，都被利益集团给掠夺走了，其中吃相最难看的就是曹格瑞的瑞龙集团。
这江州大大小小，只要是赚钱的项目，就没有曹格瑞不插手的。
大到民生水电燃气，小到老百姓们的吃喝拉撒，几乎全都被利益集团给控制了，就连你去菜市场摆个摊赚点辛苦钱，都得交一定的保护费。
在日后看起来很魔幻不可思议的事，在这个时代中比比皆是，只要你有钱就可以摆平所有的事。
曹卫国作为一名掌控全局的市委书记，他真的就不知道这些事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他不仅是知道，而且还是处于一种默许的状态。
一把手都是这样的态度，那下面人又怎么可能不去大捞特捞，填满自己的私欲。
他们捞的钱从哪来的？
还不是从老百姓们身上榨出的血汗钱。
真要严格追究起来的话，曹卫国这名市委书记是极为不合格的。
不过现在全国各地都是这种情况，只要上级领导满意了，他们才不会管老百姓死活如何呢！
美其名曰还为自己脸上广贴金，说什么一切都是为了顾全大局着想。
这种乱象一直要等到宋怀民彻底在江州掌权以后，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百姓们也才会切切实实感受到，时代发展起来的红利。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见孟寻突然沉默下来，曹卫国眼中闪过了一抹阴沉之色。
“书记，别人说的在天花乱坠，也不如自己体会深，我个人角度和普通老百姓们的角度，视角观感肯定还是有所不一样的，您若真想听到百姓们心声的话，可以让潘秘书陪您下去调研一番，肯定能收获最新的民声反馈。”
孟寻一脸人畜无害笑道。
他这话看似中肯，但实际上要表明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你曹卫国要真的是问心无愧的话，就下去听听民声呗！
看看老百姓们对你的评价到底怎么样？不要整日躲在办公室里自我臆想麻醉。
说实话，也就是曹卫国现在马上要退了，两人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不然就凭孟寻这番话，他未来仕途肯定是要被死刑了。
事实上，孟寻也想过虚以委蛇的捧几句，可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好处你全捞尽了，现在马上要退二线了，你开始自我找存在感了，真当江州市的老百姓们，都是傻瓜了。
江州近些年是发展的还不错，但发展到的好处，还不是被你儿子给吞了。
老百姓们该吃糠咽菜还是吃糠咽菜，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既然做了坏事就不要想着立牌坊，还假惺惺的自我陶醉，认为自己是个为民服务的青天大老爷。
“唉，还是冲动了呀，这下恐怕要被记恨上了。”孟寻心中叹了口气暗道。
他刚刚说的这些话，就是典型的政治不正确，也就是他现在有靠山能护他，不然就凭这句话，他日后就别想在这官场上混了。
“好，这话说的在理，想要知道老百姓们的心声，我是得亲自下去调研调研，才能掌握到最新情况。”
曹卫国闻言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就展颜笑开说道：
“市长那边想来也挺忙的，你回去吧！”
“是，书记。”
孟寻低眉垂眼应了一声后，转身就朝办公室外走去。
可还不等他脚下步伐，走到办公室门口。
曹卫国有些冷幽幽的话语声，毫无征兆的就在他耳畔边上骤然响起。
“小孟同志，一个多月前的时候，你是不是去过淮城，还在万豪大酒店住过一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