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似乎并不打算拦着她,黎清浅便径自推门而入。
当她看见榻上躺着的那位女子,眼中忍不住泛起水雾。
在黎清浅进门后的某一瞬间,榻上的女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随后像是全身心放松下来一般。
睡颜在那一瞬后变得安宁,呼吸十分均匀。
漆黑的长发铺在枕头之上,闭眼的时候倒没有那日恍恍一见时的端庄,长长的睫羽如同雏鸦之色,反而多了几分恬静淡然。
黎清浅不敢过分上前,恐惊扰了正在休憩的女子。
她远远地看着那张天然令她感到熟悉的面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不禁低声喃喃道:“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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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浅与沈长昀本就是来查办江伥之事,云归便将二人安排在偏房。
傅彬也不止要忙一个白莲镇的事,便先回去处理其他事了。
夜晚,黎清浅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于是悄悄跨过一旁的沈长昀,独自披上披风打算出去吹吹风。
没了她在身边,沈长昀的睡意也不是那么重,于是在她前脚刚离开,后脚他便叹了一口气跟了出去。
“这么晚了还独自出来,你可真会叫你夫君我担心。”
沈长昀跟在后头,不免嗔怪道。
黎清浅回头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笑道:“你娘子我也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自从那日寻梅宴上赢了你之后,我就从不敢松懈,每日都在苦练技艺。现在的我,也是会些拳脚功夫,还会使暗器、下毒。”
说完,她还得意地朝沈长昀晃了晃镯子,“你家送我的这只传家镯子,我改了一番。晃眼一看嘛,是一件简单的首饰,但其实里面暗藏玄机。”
她按了按镯子上那颗通透的羊脂玉,瞬间,镯子内壁便露出几根泛着寒光的银针。
银针头上还浸过黎清浅前几个月从宋凝烟那里学来的毒汁,目前除了宋凝烟与她,还没有谁有这毒汁的解药。
沈长昀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我家娘子真厉害。可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儿瞎晃悠什么呢?”
黎清浅深呼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地说:“昀郎,若是你方才才经历了一场极大的波动,此时有一个人进入到你的房间,你不仅不会警觉,反倒睡得更加安心宁静。若是这个人不是你的父母亲人,也是不是多年好友,更不是我,你觉得,那人会是谁?”
沈长昀身形顿了顿,有些沉默地看着她。
黎清浅以为他是误会了什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解释道:“这只是一个假设,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第一反应会是谁?”
沈长昀扬了扬嘴角,眼中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那大概率,对方是我们的孩子吧。若是咱俩的孩子来到我的病床前,我当然会放下戒心了。”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但黎清浅与他的小心思并不同频,而是自顾自说着,“昀郎,我总觉得,那青羽娘子……是我的娘亲。”
见沈长昀不说话,她又道:“我知道这么说会有些奇怪,毕竟都传我娘亲因为难产去世很久了,而现在的青羽娘子是活生生的人。但方才我进到她屋子里,她便是这般对我放松警惕的,而且无论是她那张面容还是她给我的感觉,我真心觉得她就是我的娘亲,我娘亲还活着!”
沈长昀叹了口气,他也是为人子的,自然明白那种对母亲天然亲近的感觉。
他拉起黎清浅的手,将方才在堂屋时,云归说的那番话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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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当年的事,就连云归自己都后怕极了。
她从小无父无母,四岁那年就被黎老太太选去做檀义暗卫。
老太太喜欢云,给身边伺候的人赐名时都会嵌上一个“云”字。
当老太太知道她的身世后,便给她取名“云归”,便是希望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记住,自己此后有一个家了,只要她回到老太太身边,便是归家。
当初那一批檀义暗卫中,云归是年纪最小、身形最瘦弱的,可她却最争气,每年年末接受考验时,云归总会获得最好的成绩。
因此,老太太最喜欢她。
十四岁那年,老太太忙着给黎正康择选亲事,最最满意的便是当时无论是家风还是权势,都是极佳的程家。
程家三姑娘,便是黎清浅的娘亲,程昭泠。
老太太也自知程家姑娘嫁给黎正康算是下嫁,也不能不拿出些诚意,除了预备好的聘礼之外,还将云归送去程三姑娘身边。
世家大族的姑娘,身边的丫头都是从小便跟在身边的。
像云归这样的大丫头,程老爷子原本是瞧不上的,可程昭泠却十分喜欢她。
不仅从来不嫌弃云归性子冷淡,反而将她与身边其他丫头一般视作亲姊妹般善待,得了什么新鲜玩意,都会分给她们。
这让云归慢慢地开始有了如其他人一般的喜怒哀乐,也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样子。
黎正康当年如愿迎娶了程昭泠,婚后二人也是琴瑟和鸣,很快便有了府中的大公子黎禧。
见程昭泠过着蜜里调油的日子,云归也没忘记当年老太太的恩情,便自请为老太太培养新的一批檀义暗卫。
她的第一双徒儿,便是当年在山崖边捡到的云岩与云雾。
彼时的云岩与云雾,还不似今日这般来去自由,云归对于她们俩的教导也更加细心。
其实像她们这种暗卫,主人家们也一般会选择无父无母、年纪又小的,不仅能从小学得武功心法,还能绝对掌控。
但云岩和云雾,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她也是如此,并非父母不在,而是从小被遗弃,即便日后寻到父母,也没有多少感情。
于是对于云岩与云雾,云归亦师亦母。
新的一批檀义暗卫练就之时,云归也发现了夫人的不对劲之处——黎正康的野心似乎越来越大,对于妻儿的关心也是越来越少。
起初夫人还会劝慰她与自己,黎正康是男子,在这种事上总会比女子粗心一些。
直到黎正康把柳氏接到府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