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猖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竟如此蹬鼻子上脸,”和熙帝面带不屑,手中晃了晃沈长昀给他带回来的北原圣物,“只可惜啊,他们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沈长昀看了眼那圣物,并未在这件事上多言,而是将话头转向了另一件事。
“臣进宫时,正巧见到陛下身边的郑公公带着圣旨出宫。”
姜怀景看了眼仍旧在观赏圣物的和熙帝,点点头,“我们早就捏住了北原与柳家内外勾结的把柄,而你娘子呈上来的那些黎家主母柳氏与柳家往来的书信,正好能够证明他们柳家勾结外贼残害大巍将军。但因为黎禧是有功之臣,又是这件事的受害者,黎家其他人的罪责免去,独赐柳氏毒酒一杯。”
柳家此次犯下重罪,被抄家灭族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沈长昀轻叹息着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弧度。
不过幸好自己早便与太子设计将柳家搬了个空,而和熙帝又只要那北原圣物,这些银两倒便宜了自己与姜怀景各分五成。
柳氏作恶在前,陷害浅浅去乡下庄子受了整整三年的苦,柳家前世更是在浅浅身处于水深火热之时还要给江凛后宫塞人,让她更加难堪。
既然柳家不做人,如今还联合北原人一起谋害大巍功臣,那就不要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牢房尽头处走来一抹急匆匆的绛紫色身影,沈长昀与姜怀景往那头瞥了一眼。
那太监走上前来,拱手道:“禀陛下,皇后娘娘候在紫宸殿,说有要事相告。”
和熙帝不耐烦地收起圣物,将目光缓缓瞥向太监,“皇后?她见朕何事?”
太监面色有些纠结地看了沈长昀一眼。
和熙帝摆摆手,“但说无妨。”
“回陛下,是、是五公主不见了!”
“什么?”姜怀景最先作出反应,他眉头微蹙,稍显不悦地问,“什么叫五公主不见了?”
太监颤抖着声音说:“自黎家三姑娘出嫁以来,五公主就一直闭门不出。今儿早皇后娘娘想着带公主去御花园转转,可不曾想,一推开公主的房门,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听着这话,沈长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姜怀景觉得匪夷所思,这么多年来怀容常扮作老七的样子偷偷溜出宫,平日里有羽林卫暗中跟着保护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自从黎清浅出嫁后,姜怀容把自己关在房内闷闷不乐,姜怀景就猜到她会偷偷溜出宫去找黎清浅,愣是在她院子里又加了一道暗卫。
如此这般,姜怀容又是怎么逃出去的?
沈长昀刚想对和熙帝说什么,却被对方先一步反应。
和熙帝怒道:“放肆!宫规森严,她作为一朝公主,竟视其作无物。如此这般任性妄为,是该好好管束一番!”
说完,怒而拂袖,朝地牢外走去。
姜怀景则是忧心妹妹,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心中祈祷怀容只是如同往常一般遛出去玩,很快便能回来,如今番邦使臣们还未离京,但愿怀容不要出什么岔子才是。
可不知怎的,姜怀景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右眼皮也止不住跳。
沈长昀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焦急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没跟着走的太监,“你为什么不跟上去伺候着?”
太监又冲他拱拱手,“太子妃娘娘现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她吩咐奴才顺便告知世子爷一声,此时还是得世子夫人在场才好。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去传口谕,让世子夫人进宫回话了。”
沈长昀点点头,浅浅是要来才行,他原本就是要让和熙帝召她进宫来,既然皇后先一步,那也成。
姜怀容喜欢她,在他们几人之中可算不得什么秘密,在她出嫁之前也一直与姜怀容住在一个院子里待嫁。
如今姜怀容出逃,皇后大概率能想到的第一人就是黎清浅。
这可不妙,皇后虽然平时表现得很喜欢黎清浅,但比起亲生女儿的下落,这点工夫她都懒得跟黎清浅装。
沈长昀抬脚便要跟上和熙帝与姜怀景的步伐,却被那太监拦住:“皇后娘娘有令,宫门就要下钥,世子作为外男,还请早些回府。”
呵,这是生怕自己帮了浅浅呢。
他嘴角微勾,“我娘子就要入宫,我又如何不能在宫中等等她,与她一道出宫?再说了,五公主是我的表妹,她不见了我又如何不心急?”
太监抬眸瞥了他一眼,腹诽道:你心急个毛线!
他便是凤仪宫伺候的大太监,凤仪宫上下谁人不知沈世子与五公主不睦?谁又不知他俩是因为黎家三姑娘、也就是如今的世子夫人不睦?
怕是这位爷心里正敲锣打鼓,欢送五公主离宫吧。
这就怪了,从前便听说五公主是因为心悦世子,又因世子与黎三姑娘的婚约不满才与世子不和。
可他们瞧着,在黎三姑娘入宫待嫁的那几日里,五公主与她关系挺好的呀。
甚至就连那入宫待嫁、以嫡公主规制出嫁的殊荣,都是五公主替黎三姑娘求来的。
如今更是怪了,五公主不见了踪影,皇后娘娘却反倒去召见如今的世子夫人,谁见过为情出走去找情敌的?
公主再怎么也不可能与世子夫人在一处啊……
他这边正疑惑着,沈长昀却并没把他的疑惑当回事,直接越过他朝紫宸殿走去。
*
皇宫里头氛围异常,黎府府内也是尴尬到不行。
柳氏神色不安地瘫坐在地。
她本应该还在禁足的,只是今日皇宫中传来圣旨,黎正康便让她出来跟全府上下一道接旨。
只是当圣旨宣读完毕后,柳氏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家完蛋了,自己的哥哥与侄儿被下令砍头,侄女与柳家其他人都被流放。
这些她此刻并不在乎,让她感到无比绝望的,是那杯独赐给自己的鸩酒!
自己已经是黎家的主母了,不再是柳家的女儿,为什么要跟着被连坐?
直到宣读圣旨的人走了,黎清浅身边那两个不知今日来黎府是做什么的丫鬟才告诉她,自己与柳家来往的书信已经给陛下过了目。
可柳氏更不明白了,自己与柳家来往的书信凭证,从来都只在舒月那里备过份,又是怎么传到陛下那里去的?
柳氏心中涌现出一个荒诞的想法:难道是舒月眼看这江凛是个不堪托付的人,索性自己往上爬,把那些书信揭露在陛下面前的?
可这样做,让柳家与自己再无翻身之日,对她有什么好处?
对黎舒月当然是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柳氏不知道的事,她送去给黎舒月备份的书信凭证,从来都没有到过对方手里。
但是她如今也无法想到这一层面了。
黎正康高大而冰冷的身影矗立在她面前,面色铁青地对她说:“这是圣上的旨意,你敢不从?”
柳氏苦笑一声,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明白,黎正康对她只有利用。
可她不甘心,她从小喜欢黎正康,更贪图他的高官厚禄,用尽一切手段都要嫁进黎府做主母。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就算想回头也追悔莫及。
生命的最后,柳淑娘听见耳边传来黎正康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你我之间本就是孽缘,我已拟好休书,你死后也不配入我黎家祠堂。黎府的主母,从来都只有程昭泠一人。”
程昭泠……这是那个短命贱人的名字。
她是高贵的名门贵女,是黎正康满心欢喜娶进门的元妻,是他心头久久散不去的白月光。
当柳淑娘今生所有的记忆都如同走马灯一般涌现时,她才想起,原来那时自己来参加黎正康与程昭泠的喜宴时,是那般的面目可憎,就连锦帕都被她扯碎了好几条。
这条路,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
屋外,悄悄看着柳淑娘一点一点咽了气的安氏,心中五味陈杂。
说不痛快那是假的,她终于熬到了杀害自己孩儿的凶手落败的这一天。
只是痛快之余,她心中也泛起一丝悲凉之意:这大宅院里头的生死,真叫人唏嘘不已,也害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