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茜云敢这样说,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十分自负。
花熇嫣对素菜感兴趣,眼神先瞄上了眼前的素菜。
这一盘素菜是白绿红三色相间的凉拌菜,花熇嫣夹了一筷子,小心翼翼地,尝尝味道。爽滑鲜香,咽下去后,还有一丝丝的回甘。
“好吃,师兄你尝尝。”
李博吃过赞不绝口:“老板娘,这是什么菜,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青菜。”
“这是我们到岭上采的野菜,两位能品出来是什么吗?”
李博用筷子点着白色的小块:“我是益州人,平生最会吃。嘿嘿,老板娘,你难不住我的。这是春笋,红的是干贝吧?”
“厉害,厉害,还有一样,你猜猜。”
“熇嫣,你熟悉百草,这个,我没吃准,你猜出来了吗?”
“这都切细碎了,还用了调料,大蒜泥掩盖了本味,很难猜啊”,花熇嫣抬头看了眼王茜云,“不过,我尝来尝去,总感觉它像马兰头。”
王茜云拍手称赞:“妹子,你是第一位猜出马兰头的贵宾。”
旁边桌子的客人喊:“老板娘,正好,再来盘马兰头,啊,还再要两杯雄黄酒。”
王茜云笑着答应:“来了。李先生两位慢慢吃啊。”
李博心里一动,斜着眼看看挂着的那把二胡:“西云姐,你这里有雄黄酒?给我也来点。”
“李先生,你要多少?”
李博摸着花熇嫣的手,眯着眼笑着:“先来半斤吧,晚上我俩有活动,少喝点,免得误事。”
花熇嫣的手就像被蛇咬了一下,迅速翻上来,轻拍了李博的手背:“你少贫嘴啦!”
王茜云一笑:“酒能助性,多喝点兴致更好。我这里有龙虎酒,李先生要来点吗?”
“龙虎酒是什么酒?”
“虎骨、竹叶青,还有鹿茸泡的酒,滋阴壮阳,效果很好的。”
“那还等什么,赶紧来一杯。熇嫣,你也来点?”
花熇嫣看着满脸坏笑的李博:“我不喝,又是雄黄酒、又是壮阳酒的,我不需要。再说喝酒乱了味蕾,这么好的菜,就品不出味道了。”
李博心中早有盘算,他嘿嘿一笑:“我先去卫生间尿个尿,排空一下,好多喝两杯。”
“你不是方才去过卫生间了吗?”
“我这一兴奋,代谢快嘛,这会,又有了…”
李博出了花间厅,没有去卫生间,而是去路虎车上取了两瓶台子酒,兴冲冲跑回花间餐厅。
“熇嫣,你喝这个。贺峰云弄的,应该地道。”
“我不喝酒。”
“没人陪我喝,那多寂寞啊。来嘛,喝一杯!”
“我不想喝。”
“哎,那晚上我亲你,你不许嫌弃酒臭味。对嘛,还是喝一点。台子好啊,喝了连吐气都是五谷香味!”
“扯淡!我就喝一杯。你要想找人喝酒,那边的客人,叫两个来。实在不行,你叫老板娘来喝也行。”
“你这是挖坑呀,不过,偶喜欢。哈哈,说真的,我可以吗?你可不要吃醋。”
“当然可以,我既不是坑长,天天惦记挖坑设伏,又不是醋坛子,整天酸过来,酸过去。”
李博大喜,他拍了拍桌子:“好好好,老板娘,再拿个酒杯来。”
王茜云拿过来一个大的酒杯:“李哥,给你。小酒杯喝的不过瘾哈,我给你拿个大的来。”
“茜云姐,酒杯是给你准备的,坐下一块喝点。”
“我?我很想喝,不过,还得给大家服务哩,顾不上。”
“服务,服啥务!你有故事我有酒,大家来自天南地北,相逢就是朋友,来吧,喝起来。”李博话说得痛快,手更快,满满一大杯酒,已经端到老板娘的面前。
花熇嫣也说:“西云姐,别见外,一起喝。”
王茜云拿过来的是一个红酒杯,倒满后,差不多有三两白酒。台子在她这里卖三千多一瓶,这一杯台子,有一千块了。她把酒放到花熇嫣面前,拿过花熇嫣的小酒杯:“我酒量不行,还是来小杯吧。”
“嗨,姐姐你别客气。”花熇嫣想换过来,李博拦住了。
“不用换,小杯喝要杯杯见底啊。”
王茜云笑了:“你是小杯,我也是小杯,那么花妹妹的大杯怎么个喝法?”
李博呲牙一笑:“初次见面,先来一个八节发财。”
花熇嫣说:“八次就八次,先说好了,我是仅此一杯,绝不多喝。”
李博点头,大家一起喝了一杯。
吃了几口菜,又喝了两杯,王茜云说:“真是好酒,李哥,你这台子是原厂的。现在,台子假货横行,没有可靠的渠道,很难弄到真货了。”
“啊哈,姐你是懂酒的,是真是假,一喝就知道了。姐,你店里有真台子没?”
花熇嫣嗔了一声:“师兄,才三杯你就醉了!哪有这么说话的。西云姐,你别介意!”
“李哥是直爽人,花妹妹,我不瞒两位,我这里的台子,有真有假。假的多,真的很少。弄不到。不过假的,也是好酒,绝不是假酒。”
李博一听就乐了:“茜云姐,你,实在人,喝酒实在,说话也实在。我喜欢,来咱俩单独喝一个。”
三个人说说笑笑,边喝边聊。喝到高兴处,花熇嫣喝酒咕咚有声。很快,她手里的一杯台子,就喝光了。
李博要给花熇嫣再倒些酒,花熇嫣面色红润,笑着推辞:“我已经喝得快醉了,不喝了。师兄,你陪着茜云姐,喝吧。”
“别啊,当着你的面,跟这么漂亮的老板娘单练,这事我做不出来。这间餐厅叫作花间厅,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们正好三位,可要喝得尽兴,别辜负了好名字。”
提到餐厅的名字,王茜云来了情绪,她亲自为花熇嫣倒酒:“花妹子,我借花献佛,给你倒杯酒。你就别推辞了。”
王茜云拿起酒杯,倒了小半杯就没酒了。李博赶紧打开另外一瓶,给花熇嫣倒上。花熇嫣手捂杯口,不让他倒酒。
王茜云接过去,对花熇嫣说:“妹子,我给你添一点点,这杯酒我祝你们俩,恩恩爱爱,永远甜甜蜜蜜。”
“西云姐,你的祝福我领了,谢谢。不过这酒别添了。我酒量小,再喝就失态了。”
王茜云一笑:“李哥、妹子,我做民宿这行,就喜欢交朋友。我看两位不是寻常的俗人,就愿意多说一句。老话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两人能一起亲亲密密喝酒,是莫大的福分。”
这话里有话,花熇嫣一愣,抬头看王茜云,竟然发现在她弯弯的笑眼里,闪着泪花。王茜云看花熇嫣不再坚持,就给她倒满了杯。
李博问:“茜云姐,我早看出来你是有故事的美女,你家大哥呢?我应该叫他天哥,是不是?”
王茜云一口喝了杯中酒,指着墙上的二胡:“他走了,只留下了那把琴。”
李博站起来,走到二胡那边,伸手取下二胡。
回到座位上,他慢慢地调了调琴弦:“茜云姐,我可以拉一支曲子吗?”
王茜云很惊奇:“原来李哥懂琴啊,我洗耳恭听了。”
李博哈哈一笑:“茜云姐,你别怪我放肆哈。熇嫣知道的,我生性狂放不羁,看到这把好琴,双手技痒,正要班门弄斧。”
李博站起来,向那两桌客人鞠了一躬:“两桌的朋友,如果不介意,我愿意为大家演奏一曲,助助酒兴。”
两桌的客人大多是年轻人,听李博这么说,便齐声叫好,热烈鼓掌起来。
李博笑了:“大家这么捧场,掌声震天,搞得我好有压力啊。我很久不操弦弄曲了,手艺生疏,你们千万别笑话。好,下面这支彩云追月,献给大家。”
李博说完,特意看了眼花熇嫣,那一眼里的温柔,如纯蜜般的甘甜与粘连。
李博手指一动,琴音缓缓流出。初时曲调舒缓,如片片闲云,悠然舒卷,来来往往,任意东西。渐渐有了变化,风起青萍,雷动青龙,云有来处,雨有落处;风且住,云行雨施,泉水叮咚…
一听入魂!这词还形容不透王茜云此际的心情。她心中百感交集,自从丈夫过世后,这把琴再也没响起动人的旋律了。她有欢喜,有惆怅,有追寻,有迷茫,有叹息,有享受,点点滴滴,如负重的云落下的雨,如石缝里润出的碧泉,汇成小溪涓涓。
李博手指轻揉慢挑,琴调升高。如劲风吹散云层,露出湛蓝的天空,皎皎的明月。云随风动,月舞长空。彩云之下,清月时明时晦;彩云之上,月如温玉,不染尘埃。
听到后来,王茜云彷佛化作那孤寂的明月,轻声对其下的彩云吟诵着仓央嘉措的名句: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一曲奏罢,满堂寂然无声,过了五六分钟,才响起了掌声、口哨和叫好声。
王茜云给李博斟满酒:“精妙精妙,我许久没有听到这么动听的琴声了。李哥是高人,深藏不露啊。”
李博说:“茜云姐,都是你这把琴好。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这把十分古旧的二胡,音色竟然这么好。琴音的好坏,全在蟒皮上,这块蟒皮定是不同寻常。”
李博仔细端详着蟒皮,忍不住夸赞:“好皮,好皮啊。这皮有钱没处买,无价之宝。我就说嘛,我自觉今天超水平发挥,原来是得了神兵利器的加持啊。哈哈哈哈”
“熇嫣,师兄我的琴艺如何?”
花熇嫣的脸嫣红一片,她把眼前的红酒杯一推,醉态萌萌:“师兄,你,还有,多少才艺,是藏着的?我不会夸人,也不懂琴。你看,看看,这第二杯酒,我听着你的演奏,不知不觉中,喝光了。师兄,咱们,请西云姐,演、演奏、奏一曲吧。”
“我只会听,不会拉琴。”
花熇嫣说:“会,西云姐,你肯定会,你就拉一曲吧。”
王茜云笑着说:“我真不会啊,哎,光喝酒了,你们尝尝我做的四海羹!”
她拿起小碗,盛了一碗四海羹,先递给李博,然后又盛了一碗,递给花熇嫣。
花熇嫣觉着头昏沉沉的,醉意越来越重,她担心自己失态,就站起来说:“我醉了,先回房间躺一会。”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要走,李博说:“喝点四海羹啊,茜云姐,亲手给你盛的。”
“你喝,你替我喝,我胃里翻腾,要吐,再喝!”
花熇嫣晃晃悠悠向外走,李博赶紧扶着她。
花熇嫣脚下乱晃,手晃得更快,她一把推开李博:“哈哈哈哈,好酒,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师兄,我能走路,你别扶我,你喝去。”
李博哪里肯听,半扶半架着花熇嫣,歪歪扭扭,一路歪斜,回到了揽月。
一路上,花熇嫣酒意上涌,边走边说,不过,絮絮叨叨地,李博也听不清楚她说的啥内容。
把花熇嫣扶上床后,他要帮熇嫣脱衣服。而熇嫣双眼紧闭,已经睡去,但两手紧扣衣裙,李博,双手用了几次力,没有掰开。
李博拍拍她的手,笑了:“熇嫣,我的宝贝师妹,好好睡觉觉哈。你睡安稳了,我好去办事。”
他拿过一床毛毯,轻轻为熇嫣盖好,在花熇嫣嘴上亲吻了一下后,他转身出门,回到了花间餐厅。
那两桌子房客走了,餐厅里只剩下王茜云,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手里抚摸着那把二胡。
“琴是用来演奏的,不是摸的。”
“两年多了,这把琴今天终于发声了,而且还是那一首曲子。李哥,谢谢你。”
李博一笑:“你的天哥,他也喜欢拉这首曲子?”李博没有用汤匙,端起碗来,如牛饮水,咕咚咚,喝了满满一大口四海羹。
“嗯,是我喜欢听。”
“现在,餐厅只有你我两个人,这把琴的故事,应该可以讲了吧,茜云姐?”
“你能喝出四海羹里有什么材料,我便告诉你。”
李博拍着肚子,哈哈大笑:“这题目太难了。雄黄酒、龙虎酒装了一肚子,就像我那小师妹说的,都乱了味觉,你让我怎么品?换个,换个简单点的。”
“题目不能换,你品不出来,今晚的酒,到此为止了。”王茜云轻轻站起来,要把二胡挂远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