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过完年,厅衙的众书吏们无不暗暗较劲儿,不光做事用心多了,轻易也不敢乱动手脚了。
一个是赵平天天在案房里不方便。虽然他们也看出来赵平并不会去推官跟前儿多嘴,但是到底还是会收敛点儿。
再一个是,都想在下一次考功中拔得头筹也能得些奖赏,就算没有奖赏,起码别落个下等降了月钱……
毕竟胡书吏和袁书吏实实在在拿到的更丰厚的月钱,和宋书吏跟徐书吏苦哈哈的日子,都活生生在他们眼前,每个月上演一次。
宋乘自得了下等,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艰难。
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总觉着其他书吏对他态度更加差了,眼神里的不屑似乎也藏不住了。
家里娘子也天天唠叨,发愁这日子可怎么办。
本来处境就尴尬,这下更艰难起来了。
左冲右突毫无出路,心中愈加焦虑,做事更难专心,错处越来越多,错越多,越焦虑,循环往复……
“小宋。”
最近出错太多,宋乘简直草木皆兵,突然被胡书吏点名心里不禁一凉,抬头看去,只见胡书吏正皱眉看着他。
“你整理的这段堂审档录是不是漏了大人的判词?”
胡书吏皱着眉头,尽管一向待人宽和,此时也难免有些严厉。
他本念着跟宋父的交情,想分他些稍微重要的事,也省得下次考功没得可考。谁知道这个宋乘这么扶不起来。
他也做了多年的书吏了,怎么如今倒越来越不如以前了。
虽然没有其他人出声,宋乘却感觉整个案房的目光都投向他,似乎都要将他看穿烧化。
“我…看一下。”宋乘擦擦额头的汗,急急跑过去拿回自己整理的那段内容。
同在案房,徐书吏自然也是战战兢兢。
他已经得了一次下等,若是下次再得个下等就要被黜落了。这个书吏的顶承可是他花钱买来的,若是就这么被黜落,且不说花的钱打水漂,恐怕邻居也得看笑话。
自过年回来,每回堂审写供、堂后整理都比以往仔细万分,小心翼翼,生怕再出错漏。
做完了还要请胡书吏等资历比较深的书吏帮着瞧瞧。
只是大家平时都忙,他也不太好总是打扰。
虽然胡书吏待人还不错,但是他又要教赵平,又要带宋书吏,又要做自己的事,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脸色也时常沉着。
这会儿见宋乘再出纰漏,胡书吏面色严肃,本来打算起身去请教的又默默坐了回去。
苦不堪言。
一直到下午,徐书吏见胡书吏似乎是忙完了,尤其因为赵平不知道做了什么终于露了点儿笑模样,才终于壮起胆子拿着自己的案卷过去。
“胡叔,你这会儿有空吗?能帮我瞧瞧案卷吗?”
胡书吏也知道他的日子不好过,这些日子一直战兢兢生怕出错。又见他一向态度认真恭敬,所以不忙的时候也愿意帮他看一看。
徐书吏虽然经验浅,但是确实是个踏实认真的。胡书吏将他整理的案卷看了一遍,没挑出什么大错,只是发现有一个白字。
“没什么问题,挺好的,就是这里有个白字。”胡书吏指了指。
徐书吏赶紧道:“哎呀,多亏胡叔了,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胡书吏语气鼓励:“这没什么,谁还不会写错个字啦。你这案卷真是整理的越来越好了。”
徐书吏被鼓励,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谢谢胡叔。”
这本是胡书吏发自内心的想法,听到这几天被抓了多次错漏的宋乘耳朵里却像是专门说来嘲笑他的。
而这两天眼看着宋乘一次次出错的其他书吏也难免悄悄看向宋乘。
而宋乘心中翻涌脸上却不敢表现,只是在心里又给所有人记了一笔。
转眼四月,衙门止讼,秦云何终于稍微松快一点儿。
待手头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了,他才写了信,让玉哥儿跟范弘来府城。
知道先生止讼肯定会叫他来府城上课,所以玉哥儿一早就将行装准备好了,就等着先生通知了。
对于去府城上课,范弘同样兴奋,也是早早就准备好了,得到消息第二天一早就带上东西去了李家坪。
两人上了李家的马车,一路上说说笑笑不到一天就到了府城。
一如之前,秦云何先跟两人约法三章,又将之后的课程做了一下安排。
时间有限,秦云何将课程安排的很紧,好在两个孩子都懂事,对于秦云何的安排都没有异议。
从第二天开始,秦云何便开始每天抽时间给两个人上课。
转眼就是六月底,半年一次的书吏考功又将开始了。
宋乘一会儿焦虑万分一会儿又充满幻想。
幻想着突然发生什么奇迹,自己能考个中等甚至上等。
徐书吏也很着急,就盼着千万别被黜落。
七月中旬,考功结果出来了。
上等一个名额还是胡书吏,另一个名额给了吏房的书吏。
而下等,一个是刑房的一名书吏,另一个则又是宋乘。
尘埃落定,宋乘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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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余县,林家
当初被要求立即上任的陆彦没能见到回扶余县交割县务的林召棠。
前日听说林召棠回扶余县省亲,立马就叫人递了拜帖,二人约好今日道林家做客。
酒酣耳热的陆彦对林召棠再不掩饰的表达了感激。
“……这一杯,我敬林贤弟,多谢林贤弟举荐。”
他年近五十,对升迁本是不抱期望了的。
与人做了那么多年嫁衣。冠冕堂皇的话听了太多,虚与委蛇的人见了太多,借他之能高升去的县太爷也不是一个了。
谁知道竟真的有一个县太爷会把那些承诺当真。
林召棠轻轻笑着:“陆大人客气,这都是因为陆大人自己才能出众才得升迁的。”
陆彦摇摇头:“林贤弟,你别哄我,光靠才能,我可升不了。”
他一个举人出身的县丞,就算没有被冒功,想要升知县也很难。
林召棠也不跟他纠结,只是道:“不管怎样,能有陆大人这样的父母官,是我县父老的福气。扶余县民风淳朴,只是这些年百姓生活不易。日后,就托赖陆大人了。”
说着,林召棠拱了拱手。
陆彦此时有几分醉意,心中豪气正盛,听他这么说,立马道:“林贤弟放心,有我陆彦在,必不叫扶余百姓受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