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是腊月中旬,忙活了这么久,书吏们的考功已经完成。
虽然说是大人体恤,要到过完年公布结果,可实际上,大家都已经大概知道了结果。
宋书吏被定为下等这几乎是无可争议的,而另一个被定为下等的就是徐书吏了。
头回考功,下等就考出一个宋乘,那推官大人看了大半觉着他们敷衍了事。
最后吏房的书吏跟陈典史商量了半天,陈典史又跟刘典史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了徐书吏。
因为徐书吏资历最轻,相较于其他书吏确实差些。
虽然徐书吏差则差矣也没那么差,但,谁让他倒霉呢?
至于上等,那肯定是少不了年资最长的胡书吏啦。
其他书吏虽然怀着嫉妒的心理难免会酸两句,但是到底也说不出什么。
胡书吏年资长,做事也一向可靠,这几乎也是无可争议的,胡书吏并没担心过考功结果。
倒是赵平,有时候听了别人酸溜溜的话替师父抱不平。
这不出去一趟回来就气鼓鼓的悄悄跟师父道:“……自己活干得不行还嫉妒别人考功比他们强,有那功夫不会干好自己的活?”
“你别听那些闲话。他们最多酸一酸,又不能怎么样。”
赵平依然不服:“明天我去大人那里我要告这几个人的状,不好好录档,跑去说闲话。”
这几个月有了师父的教导,他学字的速度都快了很多,也才知道原来自己以前的办法那么笨那么慢。
胡书吏对他用心,他自然也对胡书吏上心。
他师父的上等是毋庸置疑的,谁都不能质疑,哼!
他现在还不是书吏,所以还是领的小厮的月银,偶尔有空还是会去秦云何那边当差。
自从秦云何给他安排了师父,他又感动又骄傲,觉着自个在大人那里还是有一点分量的。
胡书吏却沉了沉脸色,道:“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了吗?”
一看师父沉下脸,赵平立马缩了下肩,泄了三分气。
“我记得,师父。我…就是说说……”
胡书吏从一开始就跟他说了,在衙门当差,最忌搬弄是非,也不准背后传闲话。
而且,案房里的事是案房自己的事,不能去大人跟前添油加醋的说,不然日后就算他出了师,在案房恐怕也难有立足之地。
现在赵平除了他爹的话,最听的就是师父的话了。胡书吏不让他说,他自然不敢去说。
不过,不能说别人坏话,他还不能说师父好话吗?
“……师父总是跟我说,案档事关重大,一定得仔细检查。每次整理案卷,师父都要将各处的档录,甚至尸格、验状都仔细检查一遍……”
赵平的语气里都是敬重、崇拜。
“……而且师父知道的好多啊,之前竟然发现了验状里的一个记录错误!”
秦云何忙了大半天,这会儿才闲下来。本来想问问赵平的学习进度,结果没两句他就开始使劲儿的夸起他师父来。
赵平毕竟还是小,想法简单直接,很容易看透。
秦云何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思,也了解他一向是谁对他好他就觉着对方特别好。
秦云何也挺欣慰的,这说明胡书吏确实教得很用心。
“你现在学得怎么样了?”
“嗯——《三字经》我都背完啦,不过字还没有都认全。师父就说我还是要多抄一抄……”说到这里,赵平有一点点小苦恼的表情。
“你识字晚,多抄一抄记得牢。你师父肯定是希望你基础打好一点。”
“我知道啊大人。我就是觉着,那么多书,不赶紧学,什么时候才能学完啊。”
“学习本来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要有愚公移山的耐心和毅力……”
“我知道的,大人。我只是心里有点儿着急,但是没敢偷懒啊。师父让我抄我就抄,正好就当练字了。”
秦云何赞赏的点点头,觉着孺子可教。
而且他看过赵平最近写的字,确实进步很大,一看就是实实在在下了功夫了。
考功一事,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胡书吏跟赵平欢喜,宋乘跟徐书吏自然就要愁了。
宋乘本来半年都没得到胡书吏松手心里就着急,现在又被考出个下等,心里更是乱了。
照这样下去,下回恐怕还得考个下等。
可是推官大人说了,连续两回下等就要除名,永不录用。
他家三代都是做书吏的,不做书吏了他还能干什么?
他怎么能不急?
“.…..典史大人,之前多亏您帮我说情才让我留下,这点年礼您就收下吧。”
宋乘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其实往年过年他也会送些年礼,但是今年明显是更丰厚了些。
这就要过年了,这么个事儿悬在心头,怎么能过好年?
刘典史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思,只是这个事儿他如今也没有更多能通融的了。
这个下等要说徐书吏还有点儿冤,那宋乘真是一点儿都不冤。
就老胡那么好说话的人都不肯松手,可见宋乘这些日子到底有多差。
何况他也看过了,宋乘这半年,是真的没什么值得夸赞的工作。
实在不是老胡不给他机会,而是他自己没有珍惜机会。
“嗯,放那儿吧。”这点年礼他还是收得起的。
虽然觉着宋乘不争气,但是到底也是在厅衙干了这么多年了。何况宋乘他爹当年也是跟着刘典史干过的,所以刘典史最后还是难免提点了两句:“就算是现在跟着老胡,只要你好好干,也还是能有点儿成绩的。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你把活干好了,谁也挑不出你的错。”
“哎,是是,多谢典史提点。”
宋乘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刘典史给他的承诺,他也只能自我安慰的应着是告了退。
刘典史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宋乘有没有听进去。
就这个考功,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不会有人被黜落。
都是厅衙里干这么多年的了,真要让他去黜落谁,他怎么下得去手。
正想着,手下小厮进来禀告:“大人,徐书吏来了。”
刘典史又叹一口气。
“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