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焦到扶余县的时候,已经恼火到了极点了。
要不是答应了魏大人,他真的想到了这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火速发落魏成济。
不过到底他还是压住了怒气,决定到了再看看魏成济怎么说。
巡按御史的车驾还没到扶余县城,魏成济就早早带着一众下属到了城外官道边迎候。
付焦一下车,魏成济立马堆满了笑意,率领下属迎上去。
“下官见过巡按大人。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付焦虽然心里有气,但是举手不打笑脸人,也还礼道:“魏大人客气了,劳动魏大人亲迎。”
虽然付焦看起来不甚热络,魏成济也没当回事,依然堆满笑道:“还请大人随下官进城,城中已经备好酒菜为巡按大人接风洗尘。”
付焦本来打定主意,见到魏成济先开口申斥一番,一个是做做样子再一个也发泄下心中不满。
可是看到他如此笑脸相迎,又当着他一众下属,再想到魏成济的族叔,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在扶余县大小官员属吏的簇拥下,付焦被迎到了庆云楼最大的雅间。
不光魏成济,底下的县丞、典史,哪个不知道巡按御史来巡的厉害?众人纷纷举杯,推杯换盏,逢迎恭维着付焦。
无论想着要怎样摆出不讲情面的样子,这一番恭维下来,到底付焦态度还是稍微松动了。
等到酒足饭饱,回到驿站,付焦才独留下魏成济问话。
魏成济也是警醒,不等付焦问什么,便先殷勤的主动提起:“大人,自从您巡许宁的消息传来,下官就已经将各种案卷、簿籍、档录都准备好了。您看您接下来怎么安排?”
对于魏成济的族叔,两个人心照不宣。
付焦也不跟他绕弯子,撂下脸色直接问道:“我这一路走来,才到松仁县就听说一些传闻。说扶余县强收侵河钱,逼死人命还逼的人卖儿卖女,可有此事?”
魏成济当即出了一头冷汗。
他就说怎么巡按大人一直脸色有些冷,这传言,这传言怎么这么快都传到那么远了?
他还当只要处理好城中流言,此事便过去了。
“大人,这绝对是无中生有,有人想要陷害本官。
之前城中也曾有此流言,下官令手下好生询问过那些传流言的人,他们都承认并不知道这流言从何而来,不过是人云亦云。这流言也很快就平息了。”
“那这侵河钱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这事只要没有直接闹到付焦跟前,他是可以睁一眼闭一眼的。可是事情都传到松仁县了,他若问都不问实在也有些说不过去。
虽然这些事在各地方几乎是约定俗成的惯例,想来付焦心里也都有数。
可是直接去讲自己收这侵河钱的经过,魏成济还是有些犹豫。
“魏大人最好还是直言,我或许还可替你遮掩一二。若隐瞒不报,待到人前查出,可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是,”魏成济擦擦汗,赶紧道:“大人容禀。实在不是我贪财要去收那侵河钱,只是下官一到任就发现前任的知县留下了老大个窟窿……”
说到这里,魏成济抬眼看一下付焦,见付焦没有什么反应。
付焦虽然不曾在地方任职,可到底也是对各地痹症十分了解的。
魏成济继续道:“下官也实在没办法。我初来乍到,哪里来那许多银子填上这窟窿……”
付焦看出他还是不肯痛快直说,又道:“地方上的事我也不是不知道,新官到任总归有些难处,收些耗羡也可以理解。”
何况魏成济作为一县父母,确实也有权利根据当地情况设立奖惩捐目等。
魏成济咬咬牙,继续道:“原本我也是想着收些耗羡,慢慢将这窟窿堵上。
可是那窟窿实在有些大。
这时候下官发现那河滩地虽然是有田契,但是实际前任知县并没有将那些地上报,那些卖地的银子当然也是全数被他昧下。
下官也是一时糊涂,就想着赶紧将那窟窿填上,这才收了侵河钱。”
看魏成济表情也是苦不堪言。
付焦也知道这种事本就有口难言,尤其前任的扶余知县还是高升了去的。
“你确定没有逼的人卖儿卖女,闹出人命?如今清平盛世,若真的出了人命,本官也没法替你遮掩。”
“大人,绝无此事啊。下官收这侵河钱也不过是无奈之举,何至于逼人到那个地步。
当时开地时人们一窝蜂的抢着开,哪里有一家开许多的。一家多了五六亩少了不足一亩。
能买得起地的必然也不是穷困到毫无积蓄的,何至于一点侵河钱就逼死人?
何况,下官也担心逼太急了出什么事,所以一再宽限了日子。绝没有死人和卖儿女的事。”
付焦待他说完并没马上开口,只是兀自思量。
这样算下来一户也没几两银子。再加上魏成济宽了时限,本地又不是那种十分穷困之地,确实不至于死人啊。
当时太紧张这差事,一听说闹出人命就当了真。
如今再想,传言实在离谱。
“那片河滩地你到底收了多少侵河钱?”
魏成济一噎,不知道能不能直说。
“如今你还要隐瞒,要我如何替你遮掩?”
魏成济只是硬着头皮道:“那河滩地一共一千一百二十二亩。”
付焦算了算,倒也不算很多。
他斟酌着,要么就拿这事儿做文章?
他来这一趟总要查出点什么才好交差。
只要确实没有涉及到人命,这个事不大不小,又有地方的通病做遮掩,必然也不会受到太严厉的惩罚。
如此对魏大人也有交代。
“除了此事,你可还有别的手尾没有处理干净的?”
“回大人,绝对没有。若非情势所迫,下官也不敢行此事端。”
“好,明日拿那田册来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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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按御史一般七品这样,各朝代略有不同。他们品级不高,但是因为是代天子巡,权力比较大。所以他跟魏成济互相称对方大人,而魏成济姿态放的比较低,自谦自称下官。
耗羡是指古代收钱粮税费的时候以损耗的名义多收的部分(其实就是贪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