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办手续的换了个姑娘，前几天接待的办事员老林咋咋呼呼，“这个可是我们所里面新来的高材生！”
    徐芳今年中专毕业就分到了这里的工商所，除了出出宣传栏，帮领导写写材料，就是喝喝茶看看报。
    新来的所长发了一次威，今天不少下面的小卖部小吃店理发店都来办执照了。
    大家都说徐芳写的字最好看，是工商所的门面，执照上面的字要让徐芳来写。
    其实有点事情做做，徐芳还是挺高兴的，就假装不知道是这些老油条们在偷懒。
    人家说高材生，也高高兴兴应了。
    一屋子都是初中毕业的，所长才高中毕业，中专毕业的徐芳确实是工商所的高材生啊！
    徐芳拿到申请单，才看到两个名字都是女的，笑眯了眼睛，再三确认，“李春桃对吧？”
    “王秀珍对吧？”
    桃花觉得这个高材生确实不一样，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就顺眼，不像别的办事员，都是挂着一张脸，好像欠了他几辈子钱一样。
    “对的对的！”
    咚一声，红章盖下去，桃花拿到一张崭新的执照，上面写的姓名：李春桃，小楷毛笔字又端正又大气，下面还有一张桃花的照片。
    “以后有什么事情，要是政策上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来问我啊！我叫徐芳，找我就行。”
    徐芳把另外一张执照也递给桃花，桃花拿到执照真心感谢徐芳，“那就真是太好了。我们两眼一抹黑，政策什么的倒是广播里面有人讲，但是这些办执照的事情，我们乡下人确实不知道。”
    比如这个申请表，桃花第一天来了，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弄，拿了户口本和村里的介绍信也不管用——介绍信写的不对。
    按照格式写了介绍信，光盖了村里的章也不行，还要盖公社的章。
    进了公社大楼，普通百姓遇到干部，还是心里打怵。
    点头哈腰，桃花跑了好几天，才终于到了办执照的这一步。
    徐芳祝贺桃花，“生意兴隆啊！”
    桃花受宠若惊，徐芳爽朗笑了，“这个是我手上办的第一个女同志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
    桃花拿了新买的包把两个营业执照装好，骑车到家，王秀珍正在张望。
    “妈！办好了！”
    王秀珍接过桃花的包，看到写着自己名字的执照，咧开嘴笑起来。
    马国慧正好过来吃饭，看到执照眼前一亮。
    “桃花，这是什么？”
    “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呀！”桃花把自己的递给马国慧看看，“诺，刚办下来的！”
    马国慧看着营业执照，很羡慕，上面还写了要有地址，“这个执照我能办吗？”
    桃花想起来徐芳说的政策，点点头，“不是能不能办，是必须要办！你现在卖毛线就是私人做生意，要办执照的，要不然就是违法经营，查到了要罚款。”
    “我们罚了一百块啊！”王秀珍插嘴。
    马国慧没有店面，就靠东跑跑西跑跑，跑出来的生意。没逮到现行，当然就不用被罚款了。
    马国慧好奇的不得了，但是肚子在咕咕叫，从早上天刚亮出门，一直跑到现在，还没歇力，也没顾上吃午饭，“二嫂，今天中午吃什么，给我弄点。”
    灶上一直热着包子，王秀珍看看还有几个馄饨，“给天松天柏中午包的馄饨还剩了几个，我给你下碗馄饨面，你先吃个包子垫垫。”
    天气越来越冷，马国慧越来越忙，中午烧饭的事情根本顾不上。
    索性，马国慧跟天松天柏中午都在老虎灶搭伙吃饭，马国慧交了十五块钱伙食费，有什么吃什么。
    马国慧不用操心两个儿子的伙食，中午饭就更加顾不上了，中午基本上回不来，都是送完了货，凑活吃一口。
    桃花忙着把执照挂到墙上，“今天工商所的办事员徐芳跟我说的，要是有那种摆摊的，临时摆摊的没关系的，但是生意比较稳定的最好还是办个执照，暂时没有门面的，可以写家里的地址。”
    这个是城里面办执照的经验。
    城里不少待业青年在巷子里面摆摊，支个摊位，遇到来突击检查的，就跑不掉了，所以他们一般都办个执照，摆摊的时候就放在摊位下面，有人来了，就能拿出来应付检查。
    “那我还是办一个！罚款一百块，我得卖多少毛线啊？”其实工商所的人也不是闲着没事，谁天天喝冷风出来查执照啊。
    但是有人被查过了，还是办一张的好。
    马国慧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王秀珍的馄饨面已经出锅了，马国慧喝了一口汤，浑身舒坦。大冬天的，在外面骑个自行车，就算是裹了黄大衣也没用，冷风吹吹，从里到外直接冻透了。
    桃花用相框装的执照，还是跟林芬学的。
    楠楠看到了桃花的相片，小手指指着执照，“妈妈！妈妈！”
    喊的清脆，屋里坐着取暖闲聊的人也发现了，执照上面居然是王秀珍两婆媳啊！
    不得了，肖家二房都是女的当家了！
    有人叽里咕噜说闲话，两婆媳还没说什么，被马国慧一个眼风扫过去，“女的当家怎么啦！我马上也要去办执照，我也当我自己的家！
    伟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你要叽里咕噜，你回家叽里咕噜呀！”
    马国慧在村里也是有名的，以前是有个上班的老公，真是掉了福窝里了。
    以前还有不少这个大妈那个婶子劝她，赶紧分家，“你家里有个拿工资的，你公婆不就拿了你们工资贴补了那两房”，恨不得马国慧赶紧回家吵架分家。年轻的时候马国慧也被说动过的，回家没吵架，但是也没少自己生闷气。
    分了家，马国慧一个人种不动这么多地，就有人说，“农村人还不种地啊？谁家不种地啊？就是老肖家惯的。”
    等到马国慧做生意了，又有人到处说闲话，挑拨妯娌关系，“哎呀，我就说吧，你们老三家不实在！看看哦，这一车一车的毛线得多少的本钱啊！以前肯定藏私了，要不然哪里拿得出来这么多钱做生意啊？老爷子本来就喜欢这个小儿子，肯定给他们补贴了呀，你们老大老三吃亏了哦！”
    王秀珍当没听见，但是牛美兰给了马国慧好几天脸色看的。
    马国慧的话出来，没人敢吭声，黄老二老娘哧啦哧啦纳鞋底，“就是！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以前上河工都不分男的女的，谁能干谁上！”
    这下，更加没人敢说话了。
    马国慧挑挑眉，递个眼神给桃花，“当家怎么啦？妇女不能当家啊？我们当家比他们这些人家男人当家过得好！”
    这下，一屋子男的女的都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