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天栋收了摊回家，拉了一车皮棉到纺织厂收购的东门。
    进门正对着就是个大货仓，有不少人拉着棉花过来，有卖籽棉的，有卖皮棉的，还有不少货车皮卡。
    天栋按张主任说的，找了皮棉质检员，质检员是个有些胖的中年人，白胖白胖的。
    手伸进布包里面摸了摸，抓出来一把皮棉细看，嘴上还在问，“张主任跟我说了，你来送皮棉是吧？我看着棉花还可以，本来还能算二等，但是有点潮，后面估计要掉称，这样，给你三等吧！”
    天栋有些不乐意，这个棉花是晒干了收回来的，轧过之后又再吹干，才打包到布包里面的。
    天栋又从里面掏了一把出来给质检员看，“师傅，您看看，我这棉花都是干爽的，要不然我也不敢往这送啊！”
    白胖质检员拍拍手，不耐烦的推了推天栋的手，从桌上拿了个粉的签子给天栋，“三等皮棉，你要是愿意卖，到后面称重，要是不愿意卖，你就从那出去，我们这忙着呢！”
    又冲后面排队的喊，“后面排队的抓紧！”
    天栋懵了，想了想，还是没接签子，把棉花重新打包好，骑着三轮车出去。
    现在回去也不甘心，想了想，把车放在朱卫东门市部的门口，让他帮忙看着点。
    三步两步从南门进了厂区大门，打算去找一下张主任。
    一路上，天栋回想，张主任昨天的神色不似作伪，再说了，天栋对天磊收的这批棉花有自信：本公社绝对找不出比这更好的棉花了。
    天栋一路想着，问题到底出到哪了？
    还没想明白，就到了张主任办公室门口，正巧就遇到张主任正抱着笔记本和茶杯，准备出去！
    “张主任！”天栋忙不迭把张主任喊住。
    张主任抬头，是昨天来过的送棉花的小伙子，“过来了？怎么样？我们质检员看过了吧？定级了吧？”
    天栋只能把自己遇到的事儿说了，一脸为难，“张主任，我这也不作假，要不您去看看？我棉花就在车上，品质绝对跟昨天一般无二。”
    张主任皱了眉头，这棉花要是跟昨天的一般无二哪能是三级皮棉呢？
    老黄是老职工了，不可能分辨错啊？
    想起来这两天忙着找的确良布料，确实有两天没往货仓那边去了。
    “我正准备过去，我们一块儿走吧！”
    天栋喜不自禁，“那我把车骑上，我还是从东门进吧！”说完就跟张主任打了招呼，跑着就往门市部那边去了。
    等张主任到了收购的货仓，天栋已经骑着三轮车在后面接着排上队了。
    张主任踱着步子走到老黄边上，老黄赶紧打招呼，要给张主任倒茶，被张主任拦住了。
    “你先忙吧，这么多人排着队呢！我就是过来看看，这两天棉花品质还行吧？”
    老黄这会儿手脚比刚才可利索多了，笑着答话，“这几天好多了，要说还得是我们张主任呢！这么大的难事儿想个法子就解决了。”
    张主任乐呵的听着，把笔记本和茶杯放在放签子的办公桌上，看老黄验品质。
    大多数货车司机都是轧花厂送来的，他们的棉花品质一般都有保证，老黄每次都是直接爬车上，扒开一包验一验，他们一般都是二等三等四等，四等已经是极少了。
    反而是像天栋这样的，骑个三轮车过来的，棉花也不多的，老黄就验的很仔细。
    有三等四等五等的，偶尔也有六等七等的，二等几乎没有。
    张主任看了一会儿，等到下一辆货车上的时候，张主任拿毛巾擦了擦手，拦住了老黄，“老黄，我来试试手。”
    货车的一般都是从中间扒开一包，张主任直接从最后面的边上拆了一包，里面的棉花品质一般，颜色也一般，再往里伸手一摸，还有些潮乎乎的，抓出来一看，颜色淡黄——就是烂棉花再加工，晒干了撑一撑，轧花后估计还弹了弹。
    这样的棉花就是最末等了。
    张主任阴沉了脸色，把靠着的几袋都拆了，都是这样的品质。
    张主任不信邪，到中间去扒开一包，那又是能评上二等的皮棉了。再扒开一袋，还是二等棉。
    等一车的布包都拆开了，就头尾有几包掺的次等货，其他都是二等棉。
    老黄急的满头大汗，脸上也挂不住了，气急败坏骂货车司机，“你们这是准备以次充好？有这么办事的吗？你们厂长让你干的？”
    张主任不放心，让这司机就在这待着，拉了其他几个质检员去查皮棉。正好有个卡车在货仓卸货，还没卸完。
    张主任一个纵身就上了货车，前面还有几包皮棉还没卸完，打开一看，明明定了三等棉的货车，却装了两袋四五等的皮棉。
    张主任立马就让这车退出去，司机被唬了一跳，老黄又把司机骂一顿，抬起脚就踹，“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胆子太大了！”
    被骂的司机讷讷的，也不敢吭声。
    围观的几个同事交换一下神色，谁也没敢开口说话。
    张主任怒极反笑，“老黄，我说你一个老师傅，成天喊着自己腿脚不舒服，我让你到办公室歇歇，你怎么不歇呢？
    我大会小会表扬你，你在这等着我呢？”
    鞠躬尽瘁老黄牛居然暗度陈仓！
    这事儿，老黄已经不是干了一天两天，是多年的经营。
    到老黄这排队的，大多都是熟人，也不多掺，一车掺个四五包，正好能用其他人的棉花换一换。
    纺织厂没有什么损失，无非就是给熟人的棉花定级高一点，其他人的定级低一点。
    老黄就跟这些人吃这里面的差价，也赚的盆满钵满。
    收购点的质检员不止这一个，还有货仓里的仓库管理员，他们都睁只眼闭只眼。
    因为老黄是张主任的爱将，是采购部的老黄牛，谁没事儿去张主任面前说这？
    只有一个张主任被蒙在鼓里。
    张主任生气了，大家都在装鹌鹑。
    老黄也后悔，不该顶风作案，前段时间刚有以次充好的，这个时候就该小心点。
    要不是姑娘要出嫁，等着要办嫁妆，老黄也不会这么着急，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悔字：可没悔不该办这事儿，是后悔自己撞枪口！